二卷 塞北萧风 十三章 塞北孤城鸡鹿州
“好歹是找到下落了,秉儿哥,你也不要再着急了。”安子骑马跟在李秉身后,摸了摸胯下宝马的脖子:“马儿啊马儿,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值钱呢!一千贯,把你卖了我后半辈子都够了!你可比我值钱多了。” 李秉看着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不忍笑出声:“安子,我发现你自从知道这马是宝马之后,就对他格外爱惜,连骑的时候,都不用力挥鞭子了。” “那当然了,这么宝贝的马,我还指望着给她配个种,生小马发大财呢。我的下半辈子,说不定就要靠到她的身上!”说完,安子俯下身子,贴在马脖子上,细细摸了摸马鬃。 “哈哈哈哈!你倒真是个财迷!”两人边走边聊,慢慢赶路,总算又回到了武威州之前那种惬意的日子。 “过了前面,就是回纥地了,也叫安北都护府。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李秉拿着马鞭,指着这茫茫草原,大喊道:“真开阔啊,看见这些草地,不知怎么的,心情就好了起来。” “我也是!这么大的草原,还是第一次见。回纥属于大唐吗?”安子用力抖了一下缰绳:“驾!” 二人就在这茫茫草原上,赛起马儿来。 “怎么说呢?算属于吧,大唐在回纥地设立安北都护府。历代的回纥汗王,都是受到大唐皇帝册封的。回纥也有自己的朝廷,律法和收税,但是这个朝廷又得听大唐朝廷的。他们的军队要听大唐朝廷的,官员的任免也得听大唐朝廷的。像是藩属国,又比属国跟大唐更亲密些。连皇帝下诏,用字都是用‘敕’。意思是将回纥视为大唐的一部分。” “是不是有点像云都尉的节度使?” “嗯~!有点像吧。不过是和大唐关系很好的节度使,当时安禄山叛乱的时候,回纥还出兵帮助平叛。”李秉扬鞭疾驰:“安禄山?还是你们安家的呢!” 两人开个玩笑,可谁也不知道,安子真的是安禄山安家的孩子…… 说说笑笑,停停跑跑。不多会就看见了高耸的城墙。 “鸡鹿州?这名字好有趣。”李秉跳下马,一眼扫过高高低低、斑驳凌离的城墙,看着大门上的牌匾,一阵秋风吹过,莫名其妙的,心里闪出两句诗来。 “古来边塞秋风紧,一片孤城万仞山。” 看着这土城的倾颓寒瑟,这两句诗再贴切不过。看着这倾颓的城墙,才真切的感觉到已经到了大唐腹地之外。 安子下马,耸耸肩膀松松筋骨。安子指着墙上的牌匾,笑道:“看到那个‘州’字,我就安心了,从甘州出来十来天,总算是到了大地方了。这一路都是干粮,又硬有干,总算有个地方吃点好的了。” 这里便是塞北第一城——鸡鹿州了。说是一州,其实也只有一座城池而已,很自然的这座城池便以州为名。鸡鹿州建城得有近三百年了,自东胡族的“柔然”建国时候就在此处,后来柔然被突厥所灭,突厥又被唐所灭,唐帮助回纥人建立汗国。三百年来,战事不息,然而这土质城墙不论是哪一方占领,都没有再好好修补过,不免产生一副衰败的景象。 城外虽是破壁残垣,但是内城却是另一番龙马景象。此时大唐周边战火四起,唯独北边回纥很是安分,不仅与大唐商贸不断,甚至还出兵帮大唐平乱。内政定,四海兴。这回纥国内,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些人个头不算高,却生的好壮,一个个膀大腰圆的。”安子第一次到这里,初见之下,发出一声赞叹:“果然是到了边塞了。” 鸡鹿州街道上人不算少,唐人和回纥人大约一半一半,两个民族不仅衣着迥异,连个头身材也相差甚远,唐人身材颀长,略高一些,回纥人却更矮胖壮实,膀大腰圆,肤色也略微深些,极好辨认。 “这才哪跟哪,住在这城里的,大多都不是牧民。那些真正放牧的人,不吃菜,只吃肉,才是长得魁梧。等我们出了城,你就看到了。”一句说完,李秉似乎想起忧心事来,蓦然说道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还好现在回纥民风淳朴,又和大唐是百年的亲善不变,要不然真是腹背受敌了。” “民风淳朴?”安子半开玩笑的说道:“不见得吧。” “怎么说?”李秉见他的眼神便知道安子知道了什么事情。 安子向李秉身边凑了凑,一手挡住李秉的耳朵,低声说道:“前面那个回纥人是小贼,他把那个白衣文士的钱袋偷了。看分量,怕是里面有不少钱。” 李秉初闻之下,略感诧异,下意识去摸自己腰间的钱袋,幸好还在:“当真?” “我就是贼祖宗,还能看差了不成?”安子嘟囔一句,然而眼光再看会街道,却瞧见那白衣文士的双耳微一动,也去摸腰间的钱袋。 一摸之下,那人立即转过身来,先瞥了李秉两人一眼,又对着那回纥小贼喊道:“喂!这位兄台,请留步。” 那小贼闻声一颤,饶是做贼心虚,斜眼瞥了眼李秉两人,转而低头快走,是要溜之大吉。可这刚迈开大步,却被文士从背后一把拉住。 李秉见状,暗暗诧异,两人之间距离少说也有二十步远,街上嘈杂,加上安子说话的声音原本已经很小,那白衣文士居然能听见,这耳力实在是有些骇人了。 “这位仁兄,在下的钱袋掉了,请问兄台可有看到么?”白衣文士说话非常客气,也不动手,只是微微笑看着那小贼。他虽是文士打扮,却生的肩宽背壮,加上比李秉还要高一个头来,这样身材的人站在对方面前,即便是笑着,身形亦极具威慑。 那小贼死不认账,只道:“你丢了钱袋上衙门找去,问我作甚?”说完猛瞪了文士一眼,挣了两挣文士拽着的衣服,转身想溜。 文士索性松了右手,却用左手扯住他衣领,一步踏出,转身便到了小贼身前,原本似乎是想用强,但却又止住了,只是撂下一句:“我不想动手,不如你还是给我吧,对你我都好。” 看到文士奇怪的步法,李秉就已经猜到这人是练家子。又想起他刚才惊人的耳力,李秉已经确定这人就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内家高手。 在这边塞小城能看到如此厉害的内家高手,实在是不能不让李秉好奇。看到文士的困局,他心生一计,微微侧头,用更小的声音向安子问到:“安子,那人把钱袋藏在哪了?” 安子倒没明白李秉的意思,哦了一声说道,正要说话,看见李秉的手势,顿时明白过来,将声音压的更低,几乎同蚊蝇一般:“在袖子里呢,左手袖子里!” 果如李秉所料,那文士当真耳力惊人。安子刚一说完,文士顺手伸向小贼的左肩,一把扣住,顺着胳膊一划,一直捋到手腕,钱袋顺着袖口落到地上。 小贼见事情败露,尝试用力挣脱胳膊,文士似乎有意放他,也不阻拦,任其逃跑。他看着地上的钱袋,也不躬身,只是右手成爪,凌空一抓,钱袋居然被内劲吸了起来。 这就是实打实的内家高手了。李秉不禁叫了一声好,刚刚还是觉得此人气度不凡,好奇来历,此番更是惺惺相惜,起了结交知心。 不待他上前,那人反倒是先朝他走了过来。文士抱拳便道:“多谢二位,要不然我今天可要喝西北风了。” 安子憨憨一笑:“好说好说。”心里嘀咕一句:我可没想帮你,是你自己耳朵灵。 这靠近之后,李秉看的这人更清楚了,看起来是儒生的服饰,却有一些自己也说不出的不同。加上这人生的虎背熊腰,更是感觉儒雅里透出威武,全然不是普通的儒生样子。 李秉原本是顽劣却爽快的性子,见到这样的人,不免要结交一下。 既然文士给了面子,李秉就直奔主题了:“兄台的内家功夫了得,即便没有我们,一样能解决此事。” 文士也客套:“穷门拙技,让兄弟笑话了。两位兄弟见微知著,在下刚才已经起了结交知心,又怕自己入不了阁下法眼,只能硬着头皮献丑了。哈哈。” 李秉闻言,更是高兴:“哪里哪里,在下求之不得。不如我们找个地方一叙如何?” 文士笑道:“甚好,甚好。”说完又将钱袋在手里抖了两抖:“这还得多谢那小贼了,送了我们酒钱。” “哈哈哈哈。” 刚到鸡鹿州,李秉两人心情大好。 一个时辰后, 酒过两巡,安子脸上已经有些红晕,但还是聊的起劲,李秉和文士也正在兴头上。 双方互报了名号,算是认识了。这文士名叫“赤仁”,论年纪,要比李秉长两岁。李秉问了他的功夫,赤仁只说是跟家里学的,李秉便不好再问。 “李秉兄,怎么从中原来了这西北不毛之地,是有什么事情要做么?我能不能帮上忙?”赤仁喝酒是大碗,一口一碗,毫不遮掩。 唐人却并不这么喝酒,李秉也学着干了一碗,自觉得口里太辣,赶紧吃了口小菜压压:“实不相瞒,我们是找几位故人才来到这里,他们去了一个地方求医,似乎是叫‘千花杏坊’,我们刚到这里,正想打探呢。赤仁兄可有听说过么?” 赤仁摸摸下颚,略作思索:“千花杏坊是个大派,我也曾听说过,似乎就这附近,应该很好找才是。不过我也不是回纥人,具体地方在哪,我怕是帮不上忙了。” 李秉原本是为了结交而来,没有打探到想知道的消息也在意料之中,只是听了赤仁的回答,更诧异了:“赤仁兄不是回纥人么?” 赤仁淡淡一笑:“我是‘蒙兀室韦’人。” 说起大唐周围番邦部族,比较大的,除了西南边曾经的属国的“南诏”,正西边的“吐蕃”和“吐谷浑”,正北边“回纥”,就剩下东北方的“靺鞨”(mohe,一卷中出现过)和“室韦”。室韦是不少部落的总称,每个部落都有自己一支的名字,蒙兀便是其中之一,不过这些小部落的名字,寻常唐人也看不出来区别。 (室韦,游牧民族建立的政权。位置大概在内蒙古呼伦贝耳、大兴安岭、以及俄罗斯阿穆尔州一带,仅在少数地方和大唐接壤,左邻回纥,右接靺鞨。蒙兀室韦,则是建立元朝的蒙古人祖先。) “多谢赤仁兄了。对了,那赤仁兄来鸡鹿州也是有要事要办么,有没有在下可以帮忙的地方?”李秉推杯换盏,再敬一杯酒。 “那倒没有,我只是在这里来见个故人罢了。” 这些闲话说的也差不多,两边都是豪爽性子,这话题开了,便肆意的聊了起来。 安子说自己从未去过室韦,也没怎么听过,更不了解风土人情。 赤仁说起他的故乡便滔滔不绝起来。一番风景说完,又说了室韦的武学等等,李秉静静的听着,倒是安子不断发问。 室韦说完,三人又开始聊起天下武学,赤仁说大唐的不少门派内家功夫高深莫测,自己很向往,一直想去大唐名门拜访,但都被耽搁了。 李秉其实也算是个武学爱好者,只是见的多,自己练的却少。 两人一家一家的讨论,很多门派的高手,李秉其实都是见过的。于是便向赤仁约好,去了长安可以找他。 酒逢知己千杯少,两人就这么一个话题一个话题,从风土人情聊到武学,再到国家民族,又聊回山水诗经,不知不觉,已经从正午到了深夜,虽然一再拖延,还是被酒楼赶了出来。 —————— 谢谢“爱爱爱爱爱晓莹鸭”的捧场和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