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8)
联络到刑侦一支队的瞬间,闫思弦和貂芳均是热泪盈眶,貂芳已是语无伦次,闫思弦很想和她一样,尽情发泄情绪,可他忍住了。 他硬生生让理智占了上风。 通讯并不稳定,随时有中断的可能,闫思弦根本不敢浪费保持通讯的每一秒钟。他先叮嘱貂芳,让冯笑香查这卫星电话的位置,待冯笑香报出了一个岛名及经纬度,闫思弦才放下心来,三言两语说清了此时的急迫状况,让她们赶紧上报,争分夺秒地来救人。 虽说闫思弦讲了他们暂时没被歹徒抓住,但毕竟没听到吴端的声音,貂芳很是不放心,她很想跟吴端说两句话,但这要求并没有提出口,通讯便断了。 按着电话听筒愣了一秒钟,貂芳飞也似地冲向了小会议室。 “联系上闫副队了!” 貂芳一边拍门,一边大喊。 哗啦—— 两个小会议室的门同时开了,闫以仁、徐厅长、赵局同时挤出了门,唯有温以诚慢了半拍。 他本是事不关己的,可是见领导门都如此积极,自己也不好太过冷漠,便随大流地也涌了过来。 貂芳将电话内容转述给众人,徐厅长和赵局一同匆匆离开,看样子,是去向上级打报告,联络军方派船营救了。 闫以仁乍听到这消息,有些不知所措,但他也知道此刻大家都要忙起来了,没空与他闲聊,因此只是向貂芳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待温以诚也想开溜时,闫以仁却叫住了他。 “温科长,”闫以仁道:“您那边还有什么需要我配合调查的,我一定会全力配合毫不保留。” 温以诚哪儿能不知道对方这是在敲打自己,皮笑肉不笑道:“那就先谢谢您了。” 他想远离这滩浑水,所以一边说话脚下一边向着电梯的方向挪动,说完话立即加快步伐,也做出一副没空闲聊的样子来。 貂芳是在清晨6点半接到的电话,此刻,墨城的天已经大亮。 因为时差的关系,闫思弦这边的天却还黑着。 凭借闫思弦对时间的感觉,此刻应该是在凌晨3点到4点。 他运气不错,一次便修好了卫星电话。 在闫思弦联络上警方的瞬间,一旁的安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知道,真正的安全就要来了。 只要他们躲在这林子里,别被歹徒抓住,少则几小时,多则两三天,熬过那么一段时间后,救援一定会赶来。 吴端和闫思弦的能力很强,职位应该也不低,因此,国家不会不管他们……应该不会吧。 真的有盼头了。 通讯中断后,闫思弦对天鸣枪三声。 这是按照约定给吴端的消息,听到三声连续的枪响,吴端便能知道已经跟外界联系上了,两边各自找地方藏好,无论如何不跟敌人发生正面冲突,只等救援前来。 开完了枪,闫思弦却问安妍道:“你一个人在林子里躲着,应该没问题吧?” 安妍紧张地问道:“你要干嘛?” “我不能眼看着他们把’猎物’杀光,我去露个面,兴许能救下几条命。” “你要去自投罗网?不行!”安妍一把抱住了闫思弦的腿,“那帮雇佣兵没人性的,你杀了他们的人,他们一定会报复你!” 闫思弦安慰道:“他们只是为了钱杀人,我有钱。” “你有个屁!”安妍骂道:“你当那些人跟我一样蠢?你开张空头支票他们就能乖乖伸手接着?” “你一点都不蠢,你是这岛上最聪明的人……” 可无论闫思弦怎么说,安妍就是不肯撒手,最后,她干脆耍赖道:“你可是我们家的长期饭票,你答应给的钱我还没拿到手,我不能让你送死去。” 要搁刚认识的时候,闫思弦会毫不犹豫地给她一脚,把人踹开后大步流星地离开。 可是现在,在共同经历了患难生死后,他知道这个泼辣的女人不过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的性命,又怎么下得去脚。 “好吧好吧,我不去了,”闫思弦服软,“你快撒手,咱们赶紧走,那帮雇佣兵肯定会派出人手往枪响的方向追。” “那你可答应好了,咱们快走。”安妍终于撒了手,却还是不放心,眼睛紧盯着闫思弦。 走了一段路,安妍始终离他很近,两人相距不足一米,只差没在闫思弦脖子上套根绳子牵着走了。闫思弦也是无奈,知道这女人的厉害,她要是一门心思盯着你,你真的会有插翅难逃之感。 每隔十分钟,便是一声枪响,枪声已经响了6次,这对闫思弦来说是巨大的煎熬。 知道他人的生命正在遭受迫害,而自己没有任何做为。 就在第七声枪响的瞬间,闫思弦突然一个弓步,向前窜了出去。 仅仅凭借体能优势逃跑,这是最为简单粗暴的法子,却也是眼下最有效的法子。 安妍被吓了一跳,三秒钟后她反应了过来,一边追一边低声喊道:“喂!你别跑!” 闫思弦也低声道:“你要是想被雇佣兵发现,就尽管追,尽管喊。” 说完,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明显停顿了一下,又追了几步,却没有之前那么快了。 安妍在迟疑。 终于,她停下了脚步,用尽量小的声音喊了一句:“别死!” 闫思弦回了她一句“借您吉言”,脚下却不停,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当他跑回到营地边缘时,那枪声已响了12声,短短两个小时,12个人死于非命。 闫思弦决定尽力弥补,可他还没想好弥补的办法。就如安妍所说,那帮雇佣兵本就毫无人性,现在又被他惹红了眼,冒然露面,一定会有生命危险。 除了雇佣兵,其他人——包括那些被屠杀的“猎物”和岛民——闫思也十分忌惮,因为他发现了一件事: 他发现,老傣并不动手杀人,他的同伴也不动手,他们只是将一把土制手枪交给一个被抓来的“猎物”,并告诉对方,只要肯杀一个同伴,就能活到下一轮杀戮。 为了活命,这些人毫不犹豫地向战友开了枪。 最先被杀死的是重伤员,尤其是已经昏迷失去意识的伤员。杀死他们时不必看到那惊恐乞求的眼神,因此能大大减少杀人者的负罪感。 可是昏迷的伤员有限,下一轮被杀的,便是还有意识的伤员。 因为受伤,他们没有反抗能力,只能不断求饶,有的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来爬去,以避免被瞄准,可这哪儿能躲得过去? 有的人一枪并没有打死,老傣便发现了新玩法:下一个开枪的人依旧瞄准那已经中枪奄奄一息的人,那人便还要再经历一次恐惧。 被当做靶子的人凄惨地叫着,已经爬不动了,边爬边打滚,血沾得到处都是,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沾了其他死者的血。 没过多久,老傣屋门口的一小片空地上便全是血了。 围观的岛民似乎对血腥的场面已经麻木,他们一边观看一边交头接耳,每当有人开枪,他们便拍手称快。 是了,他们可是都参加过那净化仪式,都杀过人呢。 被要求相互杀戮的“猎物”们也有着其最底层的生存智慧,他们发现要尽量让一个人死得慢一点,多挨上机枪,这样自己就能多撑过几轮。 当有人举枪瞄准地上的伤者时,一旁的同类甚至会喊道:“打手!打腿!别打头啊!别打死啊!” 还有人对那已经挨了几枪,备受折磨的人喊道:“坚持住啊!再挺会儿!下一个就是我啦!” 在看到这一切后,有那么句话可以形容闫思弦的感受。 他的手是冷的,他的心是冷的,他的剑——他特么的没有剑! 闫思弦浑身的血都凉了。 他无法抑制地发着抖,他从没想过人性之恶竟可以恶到如此程度。这群人里让他觉得最为恶毒的,竟然是那些“猎物”。 疯子! 全是疯子! 人间地狱! 就在闫思弦陷入深深的恐惧根本无法思考时,他突然看到了一片火光。 那是聚居点另一头的一间屋子,火势不算大,却蔓延得很快,起火的瞬间便有半数屋子里都出现了火光。 借着火光,闫思弦看到了一个人影,是吴端。 果然他会回来。 他应该是听到自己传递好消息的三声枪响后,立即回头来查看营地的状况,或许更早。 火苗很快便窜到了屋顶上,有人注意到了。 先是一个岛民指着起火的方向又吼又叫,他这么一指,所有人便都看到了。 岛民门大惊失色,手无足措了片刻后,有人终于喊了“救火”。 喊是喊了,怎么救呢? 大家虽然生活在岛上,四面环水,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再加上没有趁手的容器,大家只能干瞪眼。 闫思弦发现,能成为救火容易的东西,全都来自厨房,各种锅、盆、桶,而普通岛民只能拿个当做饭盆使用的罐头盒瞎跑。 厨房里那点儿用具,根本不足以灭火。 火势竟然越烧越旺,很快所有的房屋竟然都给烧着了。 大功初成,吴端自然不会在火场中多呆,抽冷子便向着周围的林子里钻。 自看到他,闫思弦就在不断调整自己的位置,以期能跟吴端碰上面。 待吴端进了林子,闫思弦便喊道:“吴队!” 此刻聚居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也不担心有人听到他的喊声。 吴端停住脚步,循声找了过来,两人终于见了面。 闫思弦道:“你还真回来救人了。” “你不也来了。”吴端道。 闫思弦又道:“你也真敢,放火的法子还真让你试成了。” “是老傣帮了我的忙,他那么大张旗鼓,把人都吸引过去了,我才有机会摸进厨房,偷出来两桶油做燃料。 太潮了,要是没有那两桶油,这火真不一定能烧起来。 现在火势已经起来了,就凭他们那仨杯俩碗的救火工具,非把这一整片屋子都烧了不可。” 吴端朝着聚居点的方向看了一眼道:“你说,老傣会不会情急之下把人全杀了?” 闫思弦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道:“趁乱救人,走,看看去。” 两人回头再去看时,火海已经吞没了整片聚居点,就连老傣的屋子也着了火。 老傣气急败坏,抬手就是两枪。 两个看到着火如获大赦的“猎物”应声倒地。 就在老傣要开第三枪时,吴端和闫思弦也开了枪。 突突突的一番扫射。 瞬间便又三名雇佣兵倒地不起,老傣也受了伤,枪脱了手。 一边开枪,两人一边大喊道:“跑!快跑啊!” 眼下这情势,他们自然无法再有组织有几率地带着那些“猎物”逃跑,只能是创造条件,让他们四下奔逃。 好在这些人里还有那么三四个能爬起来跑的。 吴端和闫思弦占据高处,居高临下地向人开枪,始终压制着对方的火力。 有人带头,“猎物”门跑的跑,躲的躲,吴端粗略看了一下,先手有十来人跑进了树林。 许是觉得吴端和闫思弦身边比较安全,他们不约而同地朝着两人的方向跑去,想要躲在两人身后。 殊不知这样反倒挡了两人的射击。 闫思弦焦急地喊道:“散开散开!都上一边躲着去!” 有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听到他这样喊,还不服气地嘀咕道:“拽什么拽,来这么晚。” 闫思弦气结,恨不得一枪崩了这混蛋。 他没这么做,仅仅是因为对老傣等人的火力压制不容有丝毫懈怠,他不想因为一个混蛋而丧失此刻的大好局势。 此刻,老傣和他手下的雇佣兵被压制得只能龟缩在起火的屋后,不敢露头,这波突击绝对是成功的。 可就在闫思弦和吴端准备收手,往林子里钻的时候,吴端的枪突然调转了方向。 闫思弦的余光瞟见,他们身后来人了。 两个小队,总共六名雇佣兵。 吴端的枪口一转,就只能靠闫思弦一人压制老傣这边了,闫思弦更加频繁地开着枪。 在弹夹里的最后一发子弹射出来的同时,闫思弦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伤口崩开了,一股热乎乎的鲜血顺着肩膀淌到了手臂上,又在胳膊肘处滴滴答答。 闫思弦这边枪声一停,他立马喊道:“趴下!快趴下!” 吴端应声一个飞扑倒地,他也该换弹夹了。 虽说只有短暂的几秒钟,但在这前后夹击子弹乱飞的情况下,每一秒都是度日如年。 噗—— 闫思弦听到子弹打进了肉里的声音。 这声音前不久刚在他自己身上响起过,因此他格外熟悉。 他大喊道:“你怎那样?” “啊?!吴队你怎么样?!” 闫思弦睚眦欲裂,飞速向着吴端的方向爬去。 两秒钟后,吴端用枪声回答了他。 吴端终于换完了子弹,一边继续向着林中逼近的敌人开枪,一边吼道:“你他娘的……换个子弹要一年吗?” 闫思弦欣喜若狂地挨骂,欣喜若狂地换子弹,欣喜若狂地开枪。 但他终究还是惦记着吴端,又追问道:“你伤着哪儿了?” 吴端只道:“不要紧。” 他越是这么说,闫思弦的心便揪得越紧。好在,又有枪声响起。 是友军! 林子里的六名雇佣兵被闫思弦打倒了三个,友军出其不意的开枪与吴端配合,另外三个很快也嚎叫着倒了地。 “你们没事吧?说话啊。” 闫思弦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在听到安妍的声音时觉得无比亲切。 他喊了一声“没事”算是报了平安,便再也顾不上跟安妍对答,几步冲到了吴端跟前。 伸手就去搀扶吴端。 “到底伤着哪儿了?” 伸手摸到的先是一股鲜血。 “我靠!” 闫思弦愣了一瞬,山坡下方老傣的人攻了上来,容不得他多想。他一咬牙,一把抄起吴端,将他扶上自己的后背。 他对安妍吼了一声:“掩护!” 安妍只管胡乱朝着追上来的雇佣兵打了一梭子子弹,便和跟在闫思弦身后,向林子深处钻去。 闫思弦感到,吴端的血很快便浸湿了自己后腰处的衣服,他不死心地低声问道:“究竟伤着哪儿了?” 回答他的只有吴端痛苦的哼咛声音。 吴端大口喘了几口气,这样似乎让疼痛有了缓解,他开口道:“天……天快……嗯……亮了。” “嗯。”闫思弦应道:“你坚持住,救援肯定已经出发了,咱们马上就能坐大军舰回去了……无论如何……” 吴端断断续续地继续道:“血……止血……天亮……他们顺……啊……着血迹……” 闫思弦简直想给自己几巴掌,这种时刻,竟然是吴端在提醒他正确的做法。 敌人就在身后不远处,还没完全甩开,闫思弦脚下不敢停,只是对安妍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帮我们止个血?” 在安妍的理解中,所谓止血,便是用布条将伤口勒住。这还是她这几天临时学到的理论,还没有机会实践。 此刻她也顾不得许多了,立马扯下自己的外衣,只剩下一件黑色胸衣。 着实难为安妍了,一边跑,一边还要拿衣服捂住吴端的伤口,能在如此颠簸的情况下,让吴端的血不再往地上滴,实在是奇迹。 如此一来,安妍也发现,吴端的伤在侧腹部,出血量大,有可能伤到了重要血管。 她没敢多话,三人只是沉默地跑着, 老傣显然是真被惹恼了,穷追不舍,一边跑一边向三人开枪。 一开始,三人身后的脚步声已经拉开了些距离,可纵然闫思弦体力再好,背着一个强壮的男人跑了近半小时,速度也慢了下来。 可他们已经没有办法,除了跑,他们不知还能做什么。 安妍突然问道:“我要是死了,你得给我老公付医药费。” 闫思弦意识到她要做什么,连连道:“你不行,你不行,你根本应付不了他们……他们是专业的。” 安妍一笑,“我还从没杀过人呢,现在不也杀了。” 闫思弦还想说什么,安妍斩钉截铁地打断道:“少废话,再这样下去,谁都活不了,我往旁边去了,你跑,别回头。” 说话时,她将自己那件用来给吴端止血的衣服往吴端伤口处掖了掖,掖好便毅然决然向着斜岔的方向跑去。 约莫半分钟后,闫思弦听到冯笑香所在的方向传来了反击的枪声,他停下脚步,静静躲在一棵树后,身后的追兵果然朝着枪响的方向去了。 待周围安静下来,闫思弦知道现在还不是停留的时候,安妍纵然不怕死,可在一群人的围堵下,也坚持不了多久,那些人抓了安妍很快就会原路返回。 抓了安妍。 闫思弦不敢去想其它后果。 他将吴端向上托了托,继续向前跑去。 吴端的哼哼声越来越弱,闫思弦便低声对他道:“吴队……吴队你可不能睡……再坚持一会儿,就一会儿……坚持就是胜利啊。” 也不知跑了多久,闫思弦估摸着追兵一时半会儿来不了,终于将吴端放在了地上。 吴端的一侧上衣全被血浸湿了,一条裤腿也是湿的,整个人苍白得吓人。 闫思弦用力去捂他的伤口,吴端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一阵疼痛过去,他有了点力气,睁开了眼睛。 闫思弦看着他的眼睛道:“我得给你止血……没别的办法了……疼……你得忍着……忍过这关就好了……你得活着啊……” 吴端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极小的声音道:“得活着……你……还没告诉我……咋回事……” “对对对!我什么都告诉你,只要你挺过这关,我答应绝对什么都跟你说。” 吴端虚弱得已说不出话来,只是微微冲闫思弦眨了一下眼睛。 闫思弦知道再也没时间供他儿女情长了。他摸出身后的刀,深吸几口气,沿着吴端侧腹部的弹孔划了一道口子。 一股血瞬间涌了出来,新鲜的血液瞬间让空气里都弥漫了一股腥甜味。 闫思弦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流泪,或许是他无论如何都打不败的无助,天知道他愿意散尽家财换一个好医生。 纵然无助,纵然无法抑制泪水,他还是将手伸进了吴端的腹腔。 伤口被牵动,刚刚陷入昏迷的吴端再次被疼痛惊醒,这次是真的剧痛,他浑身都忍不住打着颤,手指深深抠进了身下的枯叶堆中。 看着吴端如此,闫思弦心如刀绞,他和吴端一起大口喘着气,仿佛自己腹部也被开了个洞。 他的手在吴端腹部摸索的,满手的温热湿滑,那触感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每动一下,吴端便痛苦地一绷四肢,这令闫思弦出了一头的汗。 终于,他找到了一处地方,能明显感觉到血是从那里流出来的。 “你忍忍……再忍忍,马上就好……”闫思弦说着,用自己的手狠狠捏住了那出血点。 “呜——” 吴端痛苦地猛一拱起身子,浑身肌肉骨骼下意思地就要逃脱钳制,却被闫思弦的另一只手一把搂住。 “别动,忍忍……很快……很快就会好的……”闫思弦的头埋在吴端颈间,泣不成声。 吴端已经翻起了白眼,出于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在剧痛之下,人会陷入昏迷。 可是吴端并没有昏迷,又或许他的精神已经太过混沌,他已分不清清醒和昏迷。 周围静悄悄的,他也分不清究竟是真的安静,还是他已听不到声音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疼痛的感觉竟然也慢慢地消失了。 是要死了吗?流了那么多血,应该是活不了了吧…… 就不能再抢救一下吗? 真要死了? 吴端纠结了一会儿生死的问题,家中父母的音容笑貌自他的眼前闪过,太遗憾了,竟然走在他们前头了。 闫思弦那小子应该会帮我照顾他们吧?那小子挺讲义气的。 想到闫思弦,吴端又隐约记起闫思弦好像就在他身边。 该对他说点什么的吧? 可是吴端怎么都张不开嘴,说出口的话全变成了低低的哼声。 他应该不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吧?有点遗憾啊。 吴端平静地躺着,所有的不甘心也在渐渐退去。 也不知是不是灵魂就要脱离躯体了,他觉得身子在变轻,飘飘渺渺的,内心也变得平和,他就那么静静等待着死亡。 他刚刚叨念的话,闫思弦其实听清楚了。 吴端说:“你特么的……摸着老子前列腺了……” 这句话让闫思弦哭得更惨了。 好在,吴端的话音刚落,闫思弦便又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那声音十分遥远,穿透力却很强。 “马蹄岛上的人注意,这里是中国海军,放弃抵抗,立马到海边投降,我们的人会为你们提供食物和住所…… thisis……” 闫思弦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那段夹杂着浓郁四川话味道的英文响起,闫思弦才敢确定这不是幻觉。 “握草握草!” 他开始疯狂地晃着吴端的肩膀,甚至,还在吴端脸上用力拍了几下。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啊!吴队吴队……坚持住……醒醒啊……万里长征就差最后一步了……吴端你醒醒……我不会给你收尸的,你敢死我就……我就把你扔这儿不管了…… 醒过来吧求你了……你听啊救援真来了,你自己听啊……” 闫思弦只觉得吴端的生命迹象越来越微弱。 他的心跳、呼吸几不可察,体温也在下降——不知是不是热气顺着他腹部侧面的口子漏了出去,反正闫思弦觉得触感没有之前那般温热了。 或许是自己的手太凉,带走了他的体温吗??一想到这种可能,闫思弦睚眦欲裂。 他知道此刻已是生死攸关,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其实全凭精气神吊着,这口精气神要是挺住了,人就能活,没挺住就很可惜了。 他绝不让这遗憾发生在吴端身上。 闫思弦再也顾不得周围会不会有敌人,也没心思去计算增援什么时候能赶来,他拼命在吴端耳边喊着:“醒醒啊!快醒醒!吴端!吴端!吴端!” 吴端轻飘飘地,感觉自己就要离地时,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断断续续飘飘渺渺,在喊着他的名字。 于是吴端便朝着那声音的方向“飘”去。 一开始是飘,御风而行,虽然不快,却十分惬意。 后来,不知怎的飘不动了,他只好落地去走。 走了一阵子,脚越来越沉,连站都站不稳,便只能爬了。 吴端有点想放弃,可那声音却越来越近,他又想说不定再往前一点,就能看看是谁在喊自己了。 一开始是手和膝盖撑在地上爬,后来,手也软了,膝盖也磨破了,实在是撑不住,便只好匍匐在地的爬。 地上有无数荆棘,划得吴端身上鲜血直流。 可是此刻,他反倒不想放弃了,因为他听出了那声音是闫思弦的。 那他便非要去看看不可了。 疼痛的感觉也回来了,吴端只觉得被荆棘划破的地方剧痛无比,耳朵里听到的声音也更加真实,仿佛闫思弦就在他的耳边说话。 声音到了耳边,吴端便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了。 是闫思弦硬生生把我叫回来的? 这是醒来之前吴端想到的最后一个问题。 眼皮仿佛有千金重,他睁了好几下,才勉强睁开一道小缝。 视线是失焦的。吴端想眨眨眼睛,可是腹部的疼痛率先淹没了他。 “嗯——” 他痛苦地低哼了一声,立即便听到了闫思弦的声音。 “醒了!他醒了!大夫!大夫呢?!快来啊来人啊他醒了!” 吴端其实并不大能听清闫思弦说了什么,只是有声音模模糊糊钻进他的耳朵里。 他的视线终于聚焦,入眼的是一个浅灰色铁皮房间,白炽灯的光晃得他看不清闫思弦的脸,只能看到他赤裸着上身,还没顾得上洗澡,身上有泥巴,还有血污。 好在,肩膀处的伤是新包扎的,白花花的纱布跟闫思弦身上的污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已经包扎过了啊?回到墨城了吗?还是在某艘回程的船上? 那些可怕的事……过去了吧? 吴端的思绪断断续续,很快便又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