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如玉 第二十七回 血债血偿
看着蒋玄眼中流露出的杀机,秦慕风瞬间明白他所说的是什么事,自己孤身流离多年,未曾料到刚一回到这熟悉的家乡,却先体验了回梁上君子的感受,还要做一回刺客,真是开眼界! 但秦慕风心中同时也十分明了,行走江湖不比读书做学问,今日所经历之事,在江湖中实则是司空见惯之事,无关书生眼中的好恶之分,而在于立场行事不损大义,因而也自不必拘泥于小节之中。 实际上,江湖上又如何来区分善恶?又有多少人没做过一两件亏心之事? 将善恶绝对的区分开来的,恐怕也只有初出茅庐的新秀,一张白纸,大言不惭,然则,世间又有几个人打内心中不认定自己就是善之代名词,与自己敌对的就是恶之使者呢? 在江湖中谈论善恶,本无任何意义,在这胜者为王的世界,只要技高一筹,就是理应获得尊重的王者,除非坏了行走江湖的基本规矩。 对秦慕风而言,现在所走的正是漫漫江湖路,而在蒋玄身边所作的,无疑是秦慕风行走江湖所需掌握的另类防身技巧。 一念及此,秦慕风反倒心安,盘坐在地运转了几次内力,赫然发现丹田中的那一团光华凝实了不少,不知是习练八极之功还是那因吸收了刘护院那道强劲内力之功效。 不知觉间间,蒋玄一手搭在秦慕风肩头,略点了点头,“看来是那丹药之效,不过如此程度的提升,这沉淀的药力也快耗尽了。” 阴阳逆转丹,当年那老道耗费毕生精力所炼制的丹药,已多次在秦慕风身遭重创之时为他恢复生机,而打通任督二脉,凝出本源罡气,更是功不可没,现在即将消耗殆尽,秦慕风虽有些不舍,但心中更多的还是对那老道的感怀,只是这些年过去,他是否还在人世?是否,还有缘,当面道一声谢? — 略作休憩,窗外已传来打更人有气无力的锣声,二人跃出窗外,掠过在悄无一人的街道,蹑声躲过沈府依旧严密的守卫,再度趴上屋顶。 申鲁麟房内灯烛未熄,烛光间或传出一两道噼啪声,偷眼窥望,房内申鲁麟仍与捉云手周昀疯华佗刘青等数位天道门高手在一张地图上策划着王气喷涌之日的安排,而作为探秘者,秦慕风与蒋玄更是探听到了这王气的重要信息:两日后,正是王气喷涌之时! 虽不知这一时间是如何推算而来,但以天道门只手遮天的权势,以及江湖各路豪杰的聚集,十有八九属实,只不过,江湖三教九流,武林各门各派,龙蛇混杂,良莠不齐,其中又将会有多少陪跑者?秦慕风打心底叹息一声,江湖,实在是复杂。 反观蒋玄,却是看得津津有味,俨然是对天道门众人步步为营的筹谋更为上心:在千军万马中,由外门强手闯阵占点,执事及舵主分别牵制其他门派高手,内门弟子在外圈以飞针暗器策应,兼具救助伤者,长老以上静观其变,必要时施毒援手,同事,也将有更多门内高手相继前来相助,携同押送这场战役所需的庞大物资——所有的布置,都将在王气喷涌前一日就位。 在人员安排上,不乏蒋玄听闻过的名字,而申鲁麟对剡坑地形的探索更为透彻,每一处要点地形几乎都根据安排的人员功夫特点乃至性格进行了详尽布置,这因地制宜之法,蒋玄极为赞同,心内甚至有些钦佩天道门众策众力所形成的谋略及执行力,但是—— 人有千算,天只一算! 天道门的布置纵然天衣无缝,但计划既已被二人得知,这天罗地网定会被撕出一个巨大的漏洞! 要怪,就怪“沈”家公子扰人清静吧! 明月高悬,夜半的鸡鸣声隐约传来,习习凉风飒飒吹过,蒋玄与秦慕风紧紧贴着屋顶的青瓦一动不动,连日旅途的劳累与夜半本能泛起的困意却丝毫影响不了二人此刻的专注半分,静候时机的过程,容不得半分差池! 天道门的部署已到尾声,众人渐渐散去,申鲁麟独自摩挲着那副耗尽心力绘就的地形图,在昏暗的烛光中,身形略显佝偻。 蒋玄示意秦慕风稍安勿躁,纵然蒋玄心中无数次幻想过再次遇见此恶徒之时要让他一尝扒皮抽筋的滋味,用惨绝人寰的折磨,以慰妻儿在天之灵,报那后半辈子已成废人的弟子之仇! 击杀申鲁麟,蒋玄有绝对的信心,但如今天道门高手云集,闹出声响必将引来这一干棘手角色,原定的行动计划既已不适用于当下环境,自然因地制宜,心生他法:暗杀。 让仇敌痛痛快快的踏上黄泉路,不失为仁慈。况且,从利益角度出发,纵然天道门突然的聚集,让他的报仇行动心有不甘,但暗杀一旦实施成功,为天道门的计划带来未曾预料过的阻力,无疑也为眼前这个秦家少年日后道路有了些许助力,更何况还意外收获了这剡坑王气的消息,赚大了! 申鲁麟终于还是吹熄了摇曳的烛火,蒋玄身体前移,将二人偷听时扒掉青瓦所遗留的洞口盖住。 悄无声息,是为暗杀之基本,而前提在于不被发现,屋顶这一孔洞的出现,无论气流屋外的虫声均对房内有细微影响,对于习惯于同一个环境的高手而言,这点细微的差别,只需细心感受一番,足够引起疑虑,更不必说吹熄灯火后的乌漆嘛黑中突然投入屋中的光束。 屋内运气调息带起衣袖与空气的摩擦声,等;轻微的鼾声,依然是等。任他如何响动,蒋玄自巍然不动,仇人近在咫尺还能保持这样不急不躁的耐心,对秦慕风来说可谓言传身教是也,而对于寻找申鲁麟多年而无果的蒋玄来说,这样的等待早已不足为道 动了,不知潜伏了多久的蒋玄终于动了! 没有臆想中翻起轰天巨响的强势降临,只有一片一片的青瓦被拨到一边整齐的排列,但秦慕风分明感受到了蒋玄体内陡然迸发的杀意! 月光投入屋内,光束渐渐粗壮,睡梦中的申鲁麟翻了个身,惺忪的睡眼缓缓睁开,这一看,瞬间寒毛耸立,浑身透出杀气的蒋玄如天神降临般飘然落下,四目对视,蒋玄眼中射出刀锋般的冰冷锐利直直剜入申鲁麟心窝,“蒋蒋玄?”申鲁麟无法自抑的寒颤从背心传透全身,下一刻,蒋玄如铁钳般的大手已捂上口鼻,“申寨主,别来无恙啊!”蒋玄咬牙切齿,喉中低沉的挤出这短短一句招呼,却透出无尽绵长的仇怨与苍凉! 口鼻被捂得严丝合缝,连一丝空气都无法涌入,申鲁麟紧紧握住蒋玄手臂,双腿不断碰击着床榻,痛苦绝望瞬间侵袭意识。“我踏遍九州,都没寻到一丝关于你的线索。”蒋玄如一条饿狼低吼,“却没想到,你蜗居在此,今日真实苍天开眼,让你落在我手上。” “有天道门庇护的滋味可还不错?”蒋玄怒目圆瞪,牙咬得格格作响。生死攸关之际,申鲁麟铁爪比平日的全力施展更为强猛,双手指尖竟已深深嵌入蒋玄手臂。 “嗬嗬”倏地,房内申鲁麟粗气喘起,“蒋叔?”秦慕风亲眼看着蒋玄松开手掌,不禁将疑虑道出口,他担忧申鲁麟爪中有毒,一如刘护院拳中带毒一般,而下一刻,秦慕风骤然明白。 刚缓过气的申鲁麟正要呼救,口鼻被蒋玄的铁掌再度捂住,“比之当年你在我徒儿双手一腿上扎下无数血洞,至今生不如死,我今日已对你足够仁慈!”蒋玄虎目含泪,恨意丝毫不减,秦慕风为防申鲁麟挣脱反击,上前猛的掰开申鲁麟双爪,一招“冰封三尺”将他双臂如戴镣铐般冻结在一起。 “哼!你这恶贼,临死前有幸见识一下秦家的绝学,你也不枉此生了!”蒋玄仍自顾自的对着无法言语的申鲁麟诉说着。 捂住,松开,捂住,松开机械般的动作,秦慕风已不记得重复了多少次,只记得“冰封三尺”这一招,他用了三次,一次比一次更为牢固,最终导致玄冰融化的,却是蒋玄手臂伤口涌出的热血,流在玄冰上,染红了被单。 申鲁麟终于在不断重复的绝望中流逝生机,末了,蒋玄更一击重掌拍在他天灵,申鲁麟颅骨毫发无损,内里,却已是一塌糊涂。 望着申鲁麟扭曲狰狞的面庞,蒋玄沉默了。 那么多年,无数个日夜,无数次怀着期盼,又无数次失望而归,妻儿的音貌笑颜,无数次在梦中浮现,钻心的痛楚无数次涌上心头。 孤身一人,走遍大江南北,却得不到关于此人的一点消息,谁又曾了解过他内心的波折百转? 他的消沉,他的意志,他的执念纵使虎背熊腰,又怎抵得过心内的万千纠集? 而今,臆想过无数次的期盼,终于在这一刻到来,蒋玄虎目中的泪水终于爬出眼眶,顺着脸颊缓缓滞下。 蒋玄,大仇得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