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交代后事

    与卢卡道别后，两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逛。这一带的街道几年来没什么变化，让人感觉就像回到了那些以扒窃为生的日子。

    他们又开始打量路人的口袋，争论谁身上有更丰厚的油水，但不久又变得兴趣缺缺，毕竟现在，他们自己才是这里有油水的人。

    “说起来，你以前去过卡纳多家的店里吗？”

    柯林忽然向里卡多问道。

    “常去啊。”里卡多不知道为什么提起卡纳多：

    “不过是几年前的事了，你也在吧，有段时间大家一直去那里帮忙，是为了什么来着？”

    “为了钉条，是你想偷拿他们家的钉条。”柯林说。

    “我要钉条干什么？”

    “放在铁轨上，让火车把它们轧成刀片。”柯林说：“结果发现很不好用。后来还被卡纳多留意到了，狠狠揍了你一顿。”

    里卡多恍然：“好像是拿了挺多。”

    说是偷，但其实也是店主默许的，因为他们帮了很多忙。

    铁水巷钉子铺的儿子，卡纳多。当时来说是几个伙伴中最顾家的那个。

    当然也是家里情况最好的人。

    柯林自以为对每一个朋友都知根知底，想必里卡多平时也是这样觉得。但其实又如何呢。

    柯林将卡纳多的事告诉了里卡多。

    “你说那个大叔……？”听完柯林的话，里卡多不可置信地反问。

    滥赌成性，而且准备连女儿都卖了。

    这与记忆中那个和善的形象完全对不上，却又是同一个人。

    事实往往是多面而矛盾的，一个人的眼睛再亮，看得再久，也只能看到它的某个片段。

    “马里齐奥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嗯。”

    里卡多许久没有说话，然后恍过神般地问：

    “……你准备怎么处理卡纳多？”

    按照柯林早先立下的规矩，他应该在所有伙伴面前被处刑。

    “明天之前我会去卡鲁索家族，跟他们对证和调查。”

    柯林答非所问地说：“理想的话，一周之内出结果。”

    “你一个人？”

    “没错。”

    “他们可能会杀了你的。”里卡多的神情有些焦急：

    “以前不是没有过这种先例，让家族来保护你吧。”

    “嗯？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啊。”

    柯林回忆起和里卡多摊牌时的对峙，他压低声音，模仿里卡多的语调说：

    “‘别牵连到任何一个切斯塔洛的成员，别让他们因你而死’，对吗？现在确实是我这边暴露了。”柯林说：

    “按照之前约过的，我应该完成这个承诺。”

    里卡多没有再开口说话。

    “我会提前安排好往后几周的事情。”柯林说：“然后，把那只烧伤面具交到你的手上。”

    “我？”里卡多怔了怔：

    “你想让我成为‘中尉’？”

    “在必要的时候露个脸就行。”柯林大致交代了一下自己出面的时间：

    “大多数时候你可以不发声。”

    里卡多和自己身材接近，而且头发还没有变长，到时候戴个假发即可。

    幸好这件事没有发生在一周前，现在一切都已经步入正轨，否则自己真的会手忙脚乱。

    “灵素检测那边本来就是你和乔凡尼在负责，我想不会有什么麻烦。”柯林考虑着说：“最多一两周，这件事就会有结果。”

    他叹了口气：

    “但是在这段时间里，卡纳多……就要由你来代处理了。”

    无论是否有苦衷，违背规则的人必须受到惩罚。

    “你准备怎么做？”里卡多犹豫问。

    “当众处刑。”柯林平静地说。

    “……”

    “但是只让他假死。”柯林说：

    “我会安排一个身份让他离开公国。假死具体怎么完成，由你来操作。”

    “好，我明白了。”里卡多稍微松了一口气。

    履行规则，但同时也放他一条生路。

    …………

    之后的几个小时里，柯林迅速地处理完了所有“后事”，包括向神学院方面请了两周假，还有将目前所有的追踪标记交到乔凡尼手中。

    “记得每隔三天丢两千枚到塞伯河里。”柯林交代说：

    “寻物术的仪式主干我安置在了秘密仓库里，记得定期更换红石。”

    最后，委托了帮卡纳多弄假身份的事。

    与乔凡尼道别后，柯林仍在苦苦思索有没有遗漏了哪件事，比如，季丽安。但时间已经不允许。当他乘四轮马车来到阿斯旅馆楼下时，天色开始泛黑。

    卡鲁索家族的人在这里等待已久。

    切斯塔洛的许多要员也都在场，有点小雨，没有人说话。柯林露面后，沉默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柯林向着不远处的卢卡微微致意，就伸手拉开了卡鲁索的轿车车门，弯腰进入。

    他知道安排这么多人到场，也是卢卡对自己的某种保护。

    卡鲁索的几名枪手利索地上车，蒙住柯林的眼睛。司机发动了引擎，向着郊外驶去。

    …………

    柯林原以为自己会遭受什么非人的待遇，比如在郊外某个不起眼的小屋子里被严刑逼供；或者干脆无视自己助手的身份，偷偷拉出去处以私刑。

    但结果却并非如此，当柯林眼前的黑布被揭开时，他正看见卡鲁索的定制轿车驶入了一处偏远的庄园中。

    上到主楼之后，柯林见到了一位让他有些意外的人。

    朱莉欧·卡佩罗。

    她正披着一件大衣，双目微阖，用左手稍微支着侧脸。虽然娇小的身体整个陷入到了宽阔的沙发中，但身上已隐约有了一股凛然的气息。

    继承为一族之长后，在一个月内剥夺近百人性命的气息。

    与柯林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已经截然不同。

    仿佛听见了什么，朱莉欧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盯向柯林。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他问。

    或者说，为什么你敢在这里，这个连卢卡都不敢亲自奔赴的地方。

    “因为我是干净的。”朱莉欧说：

    “想查就随便他们好了。”

    卡佩罗那边确实没露出过马脚。

    以及，现在的卡佩罗还无法威胁到卡鲁索，所以马里齐奥也不必采取什么过激手段。

    但是，这真的经得起人细查吗？

    朱莉欧微微一笑，放在腿上的左手，仿佛不经意地向柯林晃了晃两根手指，点出了真实的原因。

    她还在等着柯林统一施塔德地下世界后，拿到百分之二十的地盘。

    朱莉欧应得的报酬还没到手，所以，她不会允许柯林在这里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