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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溪的出现,完全是意料之外,也让沈牧之心头多了几分沉重。 他与这个大夫人所生的四妹,虽这么多年见过的面不超过十次,是毫无兄妹感情可言,与陌生人也是相差无几的。可莫名地,他不但没有因为大夫人的缘故,而厌恶这个妹妹,反倒是在听到她是作为景和的剑侍入山后,心头竟生出了几许想要保护她的想法。 这或许是因为当时他第一次来大剑门在剑首峰遇上时,景和故意问她是否相信沈牧之会陷害她大哥的时候,她并没有与她母亲一般坚定地怀疑他就是凶手,而是说了一句不知道。 又或许是,她笑起来的样子,和青果有几分相像。 不管这其中原因是什么,现在人已经到了大剑门内,沈牧之就算只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也还是得管一管此事的。 跟着周煜离开剑首峰后,本来是打算直接回正阳峰的,可是沈牧之心头不安,总觉得景和这次带着明溪入山背后必有什么算计,于是半途中又请求周煜将其送去了桃花林。 何羡并不在桃花林内。 周煜要赶着回去跟赵正光汇报刚才景和一事,便没陪他留在桃花林等人,先行一步回正阳峰了。 如此也正好,有些话周煜在,他不是很方便说。但对着何羡,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桃花林中,一切如旧。 那被他损坏的木楼,竟还未修好,不过,之前的狼藉都已收拾好了。只是,那一个大洞,总是破坏了几分美感。 沈牧之看着那个大洞,脑海中不禁想起了那日的事情。 那把剑如今就在他的扳指之中。 那次事情之后,那把剑虽已被他‘收服’,也已成功小炼。但每每捏住的时候,总会感觉体内的灵力有些异动,似乎并不是很欢迎。而那把剑,也总不安分,每次都会嗡嗡颤动,像是要逃离他的手掌一般。 此事,沈牧之还尚未跟赵正光提及过。他本以为是他境界尚低的缘故,可此刻看着这个洞,倒是突然想起了何羡曾提过的一句话。 他说,那把剑有些特殊。 但当时,他并没有明说那把剑到底特殊在何处。 此刻想来,他每次握住那把剑时,体内灵力的异动还有那把剑的抗拒,或许跟那把剑的特殊之处有关。 看来,明日再去赵正光那里听课时,他得提一提此事。 沈牧之想着这些,转头又去打量了一下四周,忽瞧见那药圃中竟已长出了不少青草,左右无事,便去老地方拿了药锄,去伺候这药圃了。 这活计,他已做过不少次,如今已是驾轻就熟。 不多会功夫,便将这药圃都处理好了。 正好,天色也完全黑了下来。 不见明月,只见星辰。 明亮的星光,缀点在漆黑的夜空之上,神秘而又瑰丽。 何羡还未回来,沈牧之收拾好了工具,坐到了木楼前的台阶上,仰头看着这片星辰,思绪渐渐飘远。 也不知过了多久。 何羡来时,就瞧见那个坐在台阶上的身影,往后仰着身子,手撑在背后地板上,正瞧着远处的夜空发呆,也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那张本该稚嫩却已不见稚嫩的脸颊上,满是深沉的哀伤和复杂。 是想到了那个叫青果的姑娘? 还是想到了远在金陵的那个‘家’? 何羡眼中掠过些许疼惜,旋即敛了敛情绪,故意放重了脚步,走了过去。 正出神的沈牧之,乍一听到声音,吓了一跳,慌忙直身看去,见是何羡后,心中一松,连忙站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何羡笑问。 沈牧之往前迎了两步,行了礼后,才答道:“有件事,想听听何羡哥你的想法。” 何羡闻言,眼神一动,而后也没问什么事,只是招呼沈牧之先去书房。 之前剑首峰上,何羡并未在场。云浅本来也是邀请了何羡过去的,但何羡当时有事,便推辞了。 所以,他并不清楚当初剑首峰上具体发生了何事。不过,景和公主到来一事,他是已经知道了的。 这景和公主一来,沈牧之就过来找他了,如此巧合,对于何羡来说,丝毫不难猜出沈牧之这会儿过来找他是为了何事。 所以,在书房中坐下后,何羡看到沈牧之有些欲言又止,便索性他先开了口:“可是想问景和公主入山一事?” 沈牧之还以为何羡不知道这景和公主一事呢,毕竟之前在剑首峰的偏殿内并未瞧见他。但此刻一听这话后,他倒是也马上想到,景和公主入山一事也不是小事,周煜中午就收到了消息,何羡就算没有去剑首峰,但消息肯定也是收到了。 他迟疑了一下后,道:“是,但也不全是。” 何羡看着沈牧之,没有接话,耐心等着他的下文。 沈牧之又犹豫了一下,才道:“我还有个四妹,景和这回入山,将我妹妹也带来了。” 何羡闻言,略微诧异了一下,此事倒是有些意外,不过带来便带来了,大剑门上上下下也有近千弟子,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根本不重要。 想着,他看了看沈牧之。 沈家那些事情,他还是清楚的。当初去金陵救他的时候,他曾让金明阁调查过沈家,所以沈家那些事情,他基本都清楚。 此刻,沈牧之坐在这里,面露纠结之色,何羡以为沈牧之只是在担心以后跟这个妹妹的相处一事,便问了出来。 不想,沈牧之却摇了头。而后,又道:“我妹妹是以景和公主剑侍的身份入山的。” “剑侍?” 何羡不由愣了一下。 这名头,他自然也不陌生。其实以前大剑门内不少天资出众的弟子,也都会有剑侍。不过,后来祖师们都觉得,修行本就不是一件轻松事,不该将这些弟子都照顾得太好,所以后来就不允许再有剑侍了。 按照规矩,景和虽是一国公主,可入了大剑门,就是大剑门的弟子,与其他弟子身份相同,自然是不该例外,也就是说,是不该有剑侍的。 可如今,沈牧之的妹妹竟然是以这个身份陪同入山,看来是剑首峰那边默许了。 何羡想到此处,微微皱了下眉头。如今掌门还未出关,此事定然不是掌门默许的,看来是云浅点的头了。 不知道他是故意的呢,还是纯粹只是看在景和身份特殊的份上? “你已经见过你妹妹了?”何羡想了想后,并未跟沈牧之提及门中弟子不允许有剑侍这一规矩。 沈牧之点头:“之前云大师兄特意让尤师兄去正阳峰接过过去剑首峰,与我妹妹见了一面。她说,剑侍一事,是宫里下的旨意。” 云浅特意让尤一去正阳峰接的沈牧之…… 何羡眉头略挑了一下,没说话。 “何羡哥,你觉得宫里为何这么安排?”沈牧之皱着眉头,沉声问道。 何羡想了一下,道:“你是觉得那位新帝这么安排,是有目的的?” 沈牧之迟疑着点了点头,而后与何羡说出了他的分析:“我妹妹自小身体就不太好,大夫人和我那妹妹的外祖因此也甚是疼她,就算她们是想让妹妹来搏一搏这仙缘,但也不可能会答应让她以剑侍的身份入山的。而且,我那妹妹也与我提到,宫里旨意下来后,我妹妹那外祖曾去宫中求过,但未能成功。所以,此事应该不是大夫人和我妹妹外祖他们的意思,多半还是宫里的意思。不过,具体是新帝的想法,还是景和的想法,我还不确定。” 何羡听后,沉默了片刻,而后忽然说道:“如果说此事背后有什么目的的话,那多半是因为那位新帝怕你沈家日后凌驾皇权之上吧。” 沈牧之一听这话,顿时愣住了。 “担心沈家日后凌驾皇权之上?”沈牧之诧异地看着何羡:“这怎么可能?” 何羡看着沈牧之,知他是当局者迷。他自小在沈府长大,耳濡目染着其父亲和其大哥的忠良,自然不会想到这一可能。 不过,何羡乃是局外之人,这事若说背后有什么目的,那就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他耐心与沈牧之解释道:“之前二皇子篡权一事,你沈家功劳不小。你父亲虽已不在了,但你大哥还在。他虽如今不可能再重返军中,但无论是他还是你父亲手下,都有不少忠实的追随者,这些人手中都有军权,再加上你家大夫人的娘家,所以沈家看上去是要没落了,可实际上,在朝堂之中的实力,却依然不容小觑。如果没有你,或许新帝不会那么着急暴露他对沈家的忌惮之心,或许他也会允许沈家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着定平候的荣贵日子。毕竟,你大哥不可能在回军中,军中那些旧人的忠心早晚也会变态,而你二哥就算入仕,也不太可能会爬到很高的位置上。所以只要等到你家大夫人的父亲一走,你沈家就算当初再怎么功高,也不会再是威胁。 可有了你就不一样了。你如今乃是大剑门的弟子,还是正阳峰峰主的弟子,很受你师父喜爱。若不出意外,你日后在大剑门中必然有一席之地。皇室看似尊贵,可在实力面前,实际却是不堪一击的。那位新帝心中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大概是按奈不住,打算早做准备了。” 沈牧之本就不笨,何羡这么一解释,他心中顿时通透起来。但,一细想,心头又多了几点疑惑。 “何羡哥你说的是有道理,可若新帝是忌惮我,那么只要将景和送来不就可以了吗?皇室和大剑门之间,有了景和作为桥梁,就算沈家真的能借我之势,又有何惧?何必非要再搭上我我妹妹呢?”他皱着眉头,不解问道。 何羡苦笑了一下,道:“牧之,这人但凡坐上了帝王之位,就都会多疑。一旦多疑,就会生出许多心思。而这些心思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确保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