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毒牙到案（一）
刘国兴咬着油条，伸手随意翻开报纸的另外一个版面，目光所及，眼神骤然一边，嘴里嚼着的油条也不自觉的掉了下来。 那报纸右下角，赫然刊登了一张照片，虽然有些模糊，但刘国兴一眼就认出来，上面那个沉睡的女子跟自己女朋友很像。 然后再看这照片的文字说明。 那个熟悉的假身份，如同一道闪电，击中了他的心脏…… “老板，钱。”刘国兴丢下馄饨钱，抓起报纸稍微折叠了一下，站起来的时候眼圈已经泛红。 …… 四海货栈，一觉醒来，陈沐感觉还不错，自己从临澧班毕业后，就再一次潜伏回上海租界，然后就是不停的做任务。 这一年多来，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麻木了，现在倒好，居然有功夫闲下来了，因为他不在需要接受重庆局本部以及协助军统上海一区完成一些高难度的任务了。 当然，他这个小组本来级别就高，自由度远比上海区的其他的行动队，“泥鳅”丁松乔还得听上面的命令。 其实，跟“queen”也不错，起码不用像以前那样疲于奔命，殚精竭虑的，有别人帮你谋划好一切，自己可不省事儿多了。 “头儿，咖啡。”小猫端着一杯咖啡过来。 喝咖啡，抽雪茄，陈沐想起自己这两个爱好，那还是受那个人的影响，可惜的是，那个人已经不在是自己尊敬的大哥了，可他对自己的影响却改变不了，尤其这生活习惯。 那三个月，是他这辈子过的最充实，最有意义的三个月，比起在临澧班的半年时间，那学到的东西，可能是这辈子都受用不尽的。 可为什么这样一个人，会做了汉奸，就为了一个女人？ 陈沐接过咖啡，喝了一口：“不错，小猫，有进步。” “头儿，跟你这么久了，难道还一直原地踏步不成？”小猫露出一丝欣喜的微笑，他跟陈沐时间并不长，不如蝎子和老丁他们，但是他是最了解陈沐心思的人，所以，小猫很快就成了他最信任得力的助手。 “头儿，有麻烦了！”说话间，小火急匆匆的从楼下上来，手里好像还攥着一张“报纸”，神情很紧张。 “咋了，小火？”小猫迎了上去问道。 “头儿，今天的《沪江日报》，第三版右下角，认尸启事。”小火鼻管上一层细密的汗珠，显然是这一路上是跑过来的。 陈沐面带疑惑的接过报纸，翻到小火说的第三版的右下角，一张配有照片的尸体认领启事。 死去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外地的，除了一个名字之外，死亡原因是溺水，是苏州河捞尸队发现的…… 信息不多，但足够了。 照片不是很清晰，拍摄的角度也有问题，一看就不是专业的人拍的，而且用的是质量比较差的胶卷，可能是国产小作坊做的，这种胶卷比国外进口的要便宜一半儿，当然，能做出来，也不是一般人。 刘桂芬？ 好熟悉的名字！ 不对，这不是他们刚送走的陆慧吗？刘国兴给的伪造证件上的名字可不就是刘桂芬？再看照片，原先感觉只是有些熟悉的，现在基本上可以断定，死的人就是陆慧。 “不好！”陈沐猛然目光一闪，叫了一声，新冲泡的咖啡也不喝了，“小火，跟我走，快，小猫留下看家。” “头儿，咱去哪儿？”小火明显跟不上陈沐的步子。 “不知道，跟我走就是了。”陈沐也不知道自己要去那儿，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去，不然事情会非常严重。 …… 76号华邨，早上七点半。 陈明初其实一宿没睡好，有些事情做了，那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觉得自己这一次可能无法在两面讨好了。 早上起来，在院子里晨练，他的伤其实很重的，子弹穿透肺叶，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万幸了。 现在还年轻，一些后遗症还没显露出来，等过十年再看，这一枪，起码把他二十年阳寿给带走了。 能怎么办，这一切都是命。 “先生，早饭好了。”刘妈围着一条蓝布围裙出现在院子里，对活动身体的陈明初叫了一声。 “嗯，就来。”陈明初答应一声，“小姐起了吗？” “起了，在洗漱。” “好。”陈明初闻言，这才收了架势，转身返回家中，从刘妈手中接过热毛巾，擦拭了一下额头，穿上一件棉袍，往餐厅而来。 陈明初的早餐很随意，基本上是跟着陈明珠的口味走的，陈明珠想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受了伤之后，他不太能吃辣，因为一咳嗽，肺部撕裂般的疼痛，若是二次受伤，弄不好回送命。 “哥，我今天穿这件如何？”陈明初刚坐下，就看到陈明珠穿了一身灰格子尼龙的大衣进来，脚上是长筒的黑色牛皮靴，配上一头披肩的小波浪卷发，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扑面而来。 陈明初一愣，忽然想起来，过了年，自己这个妹妹也虚岁二十了，在乡下，这个年纪都已经嫁人了，甚至孩子都能满地爬了。 要不要给妹妹找一个合适的婆家？ 这个念头在陈明初脑海里一闪即逝，这事儿，只怕他说了不算，就是妹妹自己也没多少决定权，得家里老爷子认同才行。 “刘妈，给小姐倒一杯牛奶。” “刘妈，有豆浆吗？”陈明珠走过来，坐下来问道。 “小姐，豆浆要现磨，家里现在没有，您跟先生一样，都喝牛奶吧。”刘妈为难的说道。 “行吧，牛奶就牛奶，给我多加点儿糖。”陈明珠点了点头，“哥，一会儿我出去，你要买点儿什么？” “我，不用了，家里什么都有，你要是有喜欢的，自己买就是了，钱够不够？”陈明初低头咬了一口三明治，含糊的问了一声。 “够了。” “叫张冲陪你去，有什么事儿还能照应一下？”陈明初点了点头，张冲是他的司机兼保镖，反正他今天估计不会出去。 “别，我是出去逛街，后面跟着一个人，那还有什么劲儿？”陈明珠直接拒绝了。 “那你注意点儿安全。”陈明初叮嘱一声，陈明珠不是什么大人物，也没什么人认识她。 “看着点儿小姐。”陈明初还是不放心，把张冲叫过来，嘱咐了一声。 那件事应该有动静了…… 陈明初心神不宁的望着陈明珠的身影从家大门口消失，久久的未曾回过神来。 “主任，今天的报纸。” 陈明初刚进办公室没多久，办公室小文员，一位年轻的小姑娘走了进来，拿了一些报纸放在报刊架上。 “知道了。”陈明初心不在焉的答应一声，在办公桌前做了下来，按理说，主任办公室就是伺候主任和为主任解决所有琐碎事情以及安排各种行程的。 这个位置权力可不小，有时候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毕竟办公室主任是可以随时见到主任，并且在主任面前说得上话的人。 当然，陈明初情况有些特殊，毕竟过去是部门的负责人，这伺候人的活儿，过去他不是没干过，但专门干这个却没有。 这是一点儿经验都没有，要不是林世群打算让他在这个位置上过渡一下，就凭他现在这个工作效率和态度，要不了几天，就得卷铺盖卷儿滚蛋。 “陈明初，来我办公室一趟。” 林世群叫他，陈明初哪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赶紧起身往外走，忽然想起来什么，又跑回来，抓起桌上的笔记本个钢笔，一路小跑了出去。 有些事情，林世群可以直接交给夏仲鸣去办，可有些事情，他必须交给陈明初这个办公室主任，否则，他提拔陈明初在这个位置上，那就是个摆设了。 假若陈明初在这个位置上一点儿成绩都没做出来，他也不好强行将他在往上推一步了，这已经是意见不少了。 就连周福海都过问了一下，不过，因为是76号内部的人事，周福海这个特务委员会主任也不好过多的干涉。 在76号的人事上，林世群的强势是一贯的，之前是丁默涵在，还会克制一些，现在把丁默涵一屁.股踢出去了，那还会再有那些顾忌。 林世***代的事情，陈明初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还好，他把记录本带上了，一一的都记录下来。 可以想象，如果今天他空手过去，这么多事情，光凭脑子是肯定记不下来的，记错一件事儿，那都是要吃瓜落的。 “明初，慢慢来，你刚这个岗位，需要适应一下，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夏仲鸣？” “主任放心，我一定虚心学习，有事多请教夏副主任的。”陈明初赶紧端正自己的态度道。 “嗯，身体怎么样，还在吃药吗？” “嗯，还在吃一些中药调理，就是以后不能上一线了。”陈明初诚惶诚恐的说道。 “一线有的是人，还用不到你，好好干。”林世群微微一笑，陈明初这样的人，要比自己手下好多人好用多了。 虽然他也有不少毛病，可他现在在76号，只有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大.腿，否则，只要稍微出点儿事儿，就可能万劫不复。 “谢主任勉励。” 能感觉到，林世群是真心把他提拔到这个位置上的，不然，他今天也不会跟他说这些话了。 陈明初忽然到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眼圈都红了。 回到办公室，慢慢平复了一下情绪，将林世***代的事情分类，轻重缓解，前后要办的次序。 弄好了这一切，已经快上午十点钟了，总算可以歇一下，喝一口水了。 对了，今天的报纸还没看呢。 陈明初虽然没有陈淼那种每天都喜欢拉一遍新闻的习惯，但看报是每一个情报特工应该具备的基本素质。 报纸上很多公开的信息其实蕴藏着情报的，只是一般人做不到透过显现看本质，所以，这情报分析也不是什么人能做的。 小文员哪来的报纸还挺多的，有七八份，光订阅各种报纸，76号每天的开销就会花去不少。 汪系和自家的报纸，一般都没什么好看的，扫一眼就过去了，租界内发行的报纸，还能看的也就几家有欧美背景的晚报，还有背后有重庆背景的报纸。 有时候，看一看，也算是了解时局。 《沪江日报》，陈明初知道，这是一家专门刊载和报道上海本地新闻和广告的报纸，除了时政版块，它最挣钱的还是娱乐明星的花边新闻以及各种广告和启事。 报纸的纸张很差，油墨还有些沾手…… 陈明初露出一丝讨厌的眼神，正要将这份不入流的报纸团起来，扔进纸篓里，忽然瞥到3版右下角一张模糊的女子照片。 瞬间！ 陈明初汗毛倒竖起来。 刘桂芬，那不是他给‘陆慧’安排的假的身份证明吗？ 自己明明…… 人怎么会死呢？ 陈明初感觉内.衣一下子湿透了，透心凉，刘国兴呢，怎么报纸上没有他的消息，他会不会也…… 陈明初一下子感觉自己如同堕入寒冷的冰窟之中。 他是得到陆慧被绑架的消息之后，才那么做的，否则，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以他对刘国兴的了解，一定是会送陆慧离开的。 但是，他万万想不到日本人没有抓到陆慧，却把人给弄死了，还弄出这样一个认领启事来？ 这是个陷阱，一个日本人针对刘国兴的陷阱！ 这个时候若是刘国兴落入日本人之手，那他跟刘国兴的关系只怕是大概率的暴露了，因为陆慧的身份证件和车票都是他给的。 一想到刘国兴的性格，陈明初感觉一股寒流从尾椎骨直冲脑门，他必须马上去见刘国兴，阻止这个家伙冲动行事，否则，一切都完了。 …… 沪西，泰达旅社。 “头儿，咱们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毒牙’还能再来不成？”小火觉得奇怪，这不过是临时见面的地点，见过面之后，就算废弃了。 “我也不敢确定，但总试一试吧，咱们送的人出事儿了，他一定会来找我们的。”陈沐说道。 “找咱们干什么，人又不是我们……” “嘘，人来了！”听到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陈沐感激让小火禁声。 小火立马闭上嘴巴，眼神问道：“是他吗，头儿？” 陈沐点了点头，这个脚步声，他听过一次就记住了，论过耳不忘的本事，他可比很多人强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