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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水殿龙舟,帝王迷思


                        碧波千里,青山衔黛。艳阳天里,江南的湖光山色徐徐后退。
    慕容复等人乘坐的是一条五丈长的大船,约等于这个时代的豪华游轮,因此足足花了几百两银子才租下。
    船舱很大,除了仆役,同行的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房间。
    已经两天了,慕容复还在回味那天夜晚,王语嫣的缱绻青丝,似水柔情。
    他轻叹一声。
    难怪古话常说温柔乡乃英雄冢。真正的英雄尚且得在美人海棠春睡、梨花带雨的娇态下败阵,何况自己这个假英雄,照这样的话,自己的武功应当属于古墓派的路数。
    他自嘲地笑笑,自己当真跟胸怀大志四个字没什么关系,硬要往这方面靠的话,自己更像是一头骡子,被一条名为命运的鞭子驱赶着,不得不往前走。
    离开前他特地吩咐邓百川,让其留意一下能不能收购一下姑苏附近存在的矿山之类的资产。
    邓百川大为震惊。
    不是说慕容家拿不出这笔银子,而是因为慕容家此前经营的一直是客栈、茶楼、钱庄、田庄之类的资产,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主要经营范围是第一产业和第三产业。
    按照大宋某些高人的理论,第三产业才能实现经济效益的最大化,一个国度只有第三产业的占比越大,才能兴旺发达,国富民强。甚至个别走火入魔的高人提出放弃农业,全部粮食依靠进口的高论,全民投入第三产业。
    这一理论很多年一直属于写在教科书里的圣经宝典,多年来一直没人质疑其正确性,不知道现在改了没有,高人的脸肿了没有。
    总之就是像挖矿啥的属于吃力不讨好,白费劲。
    要不是老爷们多少食点人间烟火,那是连地也不想种啊。
    以前,慕容复读到李绅假模假式同情农民的《悯农》一诗,开篇一句: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就让慕容复冷笑连连,直言,这作者一看就没有种过地,一颗稻穗撑死了不会超过五百颗子,这还是现代的稻种都是经过了优选优育的情况,放古代只会更低。而且稻子不是春种秋收,是春种夏收,种两季,如果真的能像作者写的那样那就真的没有农夫会饿死了。
    
            
                        结果就是那道被语文老师称为送分题的诗词鉴赏题,慕容复一分没拿到。
    如今慕容复等人所在的水面便是那条历史上著名的“京杭大运河”,如今叫汴河,一条教科书里导致了隋朝灭亡的河。
    唐代诗人皮日休的那首著名的《汴河怀古》扣牢坐实了杨广千古暴君的帽子: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如今,这条河流过了几百年,依然是大宋帝国的生命线,承担着往帝国心脏,东京汴梁运输漕粮的任务。
    由于多年疏于疏浚,当年碧波千里的汴河已经瘦成了一条玉带,像一个瘦弱干枯的老人,拼命地撑起一大家子人的生计,用尽全力维持着一个家表面的光鲜亮丽。
    慕容复第一眼瞧见眼前的这条瘦瘦的,嗯,姑且称之为大河吧,不禁哑然失笑。实在难以接受,传说中富庶繁荣的大宋王朝,生命线居然是如此一条浅浅的小河。
    按照正常的历史轨迹,一切的歌舞升平都将在三十几年后的那一个午后按下暂停键,然后再在西湖的岸边重新开始,直到这个王朝生命的终点。
    万里车书一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
    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
    好一个金戈铁马,杀气腾腾!
    当初恢复武功后,慕容复出于朴素的民族意识,确实想过干脆费点功夫,上长白山的白山黑水跑一趟,趁着完颜阿骨打还没有成长起来,直接给他干掉。这样就不会有继永嘉之乱后,第二次中原板荡,神州陆沉的奇祸。
    甚至他还想过,干脆胆子再大一点,趁着赵佶那个软蛋还是个小屁孩,直接用轻功潜入王府,一发六脉神剑干掉这货,也算是造福天下苍生了。
    可是就算没有完颜阿骨打还有完颜阿古朵,没有完颜阿古朵还有完颜洪烈,各种有的没的所谓塞外蛮夷成长起来,待时机成熟,他们自然会跨上战马,越过长城关隘,哦,差点忘了,由于大宋实在太挫,长城不在大宋境内。
    好吧,那就关隘,越过雁门关、娘子关、大散关,各种被称为山河锁钥的关隘,用他们的铁蹄,踏碎这所谓的锦绣盛世,花花江山。
    倒是忘了,慕容家自己祖上也是所谓的鲜卑血脉,还是最纯的那种,都六百年了,比起什么只有三百年的正黄旗大妈可纯正得多。
    
            
                        不过这六百年,几十代人下来,体内所谓的鲜卑血脉还剩下多少?
    慕容复以为自己不学汉字,只讲鲜卑话,写鲜卑语,便能留住他那一丝故国遗梦。
    可是用鲜卑文写的书又在哪里?六百年下来,鲜卑人又在哪里?
    只有一张旧巴巴的世系谱,一枚被几十代人都盘出包浆来的玉玺,可以让慕容家的传人在深夜里拿出来看一看,闻一闻,重温短暂的往日荣光。
    就算自己杀了赵佶,又能怎样?一个艺术家死在自己剑下,还会有无数个木匠、花鸟匠、修仙者坐上那个宝座,用自己花样百出的方式为各自的时代带来无尽的痛苦。
    即使坐在那个宝座上的人是自己,他又能保证做一个真正造福苍生的帝王吗?让千百年后的后人还能通过故纸堆里的只言片语知道,自己也是一个心系万民的好皇帝吗?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这水平,真要成为帝王,怕是会打破史上最短命王朝的纪录,怕是连水殿龙舟的杨广都不如。
    毕竟自己充其量算一个好人,但是好人往往当不了好皇帝。
    这就是时代,一个令无数真正的英雄也无计可施、扼腕长叹的东西。
    何况自己这个假英雄。
    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种感觉比自己当初一个人面对鸠摩智的火焰刀和哲罗星的大金刚拳还要强烈。
    但是他的沉思只能被迫中断了,因为这时,大船“碰”地一声,撞上了什么东西,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