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八十三章
不满60%请过一天再来看吧~ 许星洲话音刚落就觉得自己怕是脑子有病,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她羞耻地撞了一下车窗玻璃。 秦渡眉毛一挑:“……撞什么玻璃?” 看样子秦渡好像根本没把那声‘师兄’往心里去,许星洲简直羞耻得想死…… 车里香水的中后调又坏又温柔,许星洲一边腹诽秦渡骚包,简直是活生生的一只雄孔雀,一边又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胀之感。 ……他为什么对那个女孩这么上心? 她看着车窗外,无意识地揉了一下胸口,想缓解那种酸涩。 会为了那个女孩专门排队买了猪扒包,往宿舍楼下面送;会喷香水讨女孩子欢心——也是,秦渡秦主席是什么人呢?他欺负人欺负得得心应手,就不能去哄个女孩子开心了吗? 刚刚为什么要喊那声‘师兄’……是被下降头了吧,许星洲越想越觉得羞耻,连耳根都红了。 窗外阳光碾过马路,路边的法国梧桐遮天蔽日,秦渡说:“……小师妹啊,我说的那个临床的小姑娘吧……” 许星洲耳朵不受控制地竖了起来:“嗯?” 秦渡两指推了一下下巴,若有所思地说:“——叫师兄的时候是带着弯儿的。” 许星洲:“……” “人家可和你不一样,”秦渡捏着方向盘,目不斜视且信誓旦旦地说:“那个小姑娘喊我师兄的时候,都是用x本环奈撒娇的语气来着。” 许星洲:“……” 秦渡:“学着点。” x本环奈撒娇,许星洲只觉得自己比不起…… - 那所社会福利院相当偏,一是市区的地皮贵,二是生活成本高,所以这些机构大多开在偏远一些的近郊,周围全都是低低矮矮的老楼房,阳台上伸出去一根根长晾衣杆,上头床单衣物迎风招展。 秦渡先是一怔,因为显然他也没想到这地方会如此荒凉。 秦渡将车平整地停在路边,许星洲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这地方挺穷的,哪有富裕的福利院呢。钱都花到别处去了。” 秦渡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进去之后……”许星洲严肃道:“别表现得太惊讶,不想碰孩子的话可以不碰,别让他们感觉到你嫌弃他们。” 秦渡不解道:“我嫌弃他们做什么?” 许星洲说:“……第一眼,很难不嫌弃。” 风吹过街道,路边零零星星开着蒲公英,低低矮矮的,都看上去有点营养不良似的。院落配了一个生锈的大铁门,里头依稀能听到一些欢声笑语。 一个阿姨来给许星洲开了门,许星洲笑眯眯地说:“齐阿姨我来了!这次带了一个同学来。” - 外来访客皆需登记,秦渡登记完信息,走进了福利院里投。 那时正午阳光正好,一群四五岁的小女孩正坐在地上玩过家家,用一个小碗装了石子儿,兑了些水,用小勺舀着给一个芭比娃娃吃。 然后她跑去拿了几个小板凳,让那些小女孩坐着,小女孩一看到许星洲就十分开心:“星星姐姐!” “星星姐姐你又来啦!”小女孩有点儿漏风地高兴地道:“姐姐等会陪我玩过家家好不好?” 然后,那个孩子一转头。 那一瞬间秦渡吃了一惊,难怪那小女孩说话有些漏风,原来是个兔唇。 许星洲回过头看了秦渡一眼,揶揄地问:“吓到了?” 然后许星洲温柔地拍了拍楠楠的小辫子,说:“那个哥哥见识短浅,没见过可爱的小兔子。” 楠楠于是对秦渡笑了笑,将头转了过去。 许星洲抱着胳膊,走到秦渡的身边,说:“……这里的孩子,都有残疾,没有例外。” 秦渡:“……为什么?” “兔唇还是比较轻微的,”许星洲莞尔道:“——还有脑积水的、脑瘫的,有自闭症的孩子,先天性心脏病,先天性畸形……只是你现在没看到。” 秦渡望着那群他不太愿意碰的孩子,说:“我以为你的义工就是和孩子玩玩而已。” “是啊,还能是什么呢?”许星洲笑了笑:“我过不了他们的人生,也过不起他们的人生。我只能陪他们玩,教他们识字,再告诉他们这个世界上有多好玩,告诉他们以后会有更多更有趣的东西。” “——让他们不要放弃。” “毕竟这群被抛弃的孩子……”许星洲怀着一丝歉疚道:“我实在是,无法坐视不理。” 秦渡:“为什么?” 许星洲一怔:“……为什么?” “还能有什么为什么……”许星洲避开了秦渡的眼神,说:“我同理心比较强吧,大概。” 秦渡那一瞬间,直觉许星洲正在撒谎。 ——那根本不是真正的原因。因为她没去看任何人的眼睛。 - 那天下午,暖阳洒在尘土飞扬的小院落里,许星洲盘腿坐在地上,一头长发披散在脑后。 她丝毫不害怕那群看上去异于常人的孩子,身边围绕着一群体弱多病的小朋友,怀里还抱着一只小豆丁,拿着一摞卡牌,跟他们认真解释天黑请闭眼的规则。 “就是,”许星洲笑眯眯地对那群孩子说:“姐姐我是法官,我们中间会有三个杀手……” 她一边说一边把孩子抱在自己的怀里,风吹起她野草一样的长发,在阳光下有种年轻而热烈的美感。 许星洲带着笑意说:“……下面良民来指证……” 秦渡漫不经心地望着她,一个小孩扯了扯许星洲的衣袖,好像说了点什么,在那一瞬间许星洲回过了头。 秦渡见过的人很多。那些人身上或多或少总有些秦渡自己的影子——自命不凡、野心勃勃、嚣张或颓废,他讨厌他们,正如同他深深厌恶自己的一切特质。 神话之中阿波罗爱上月桂女神,冥王爱上珀耳塞福涅,赫菲斯托斯深爱维纳斯,暴风雨爱上月亮女神。 于是神说大地会爱上天穹,海洋会爱上飞鸟,飞蛾命里注定爱上火焰。 他们在风中对望,那一刹那,许星洲对他温暖地笑了笑。 那个姑娘笑起来犹如春天凌霄的凤凰花,那一刹那犹如荒野上花朵怒放,女孩眉眼弯弯,年轻而温暖,仿佛有着融化世界的力量。 秦渡没来由地心脏一热,他无意识地按住了心口。 那处像是被刺穿了一般。 - 午后的阳光落下时,许星洲正坐在地上,陪着一群孩子玩天黑请闭眼。 秦渡多半是嫌弃孩子脏,他毕竟是正儿八经公子哥儿式长大的,并不想参与这种弱智游戏,也不想陪着一群或是脑瘫或是畸形的孩子闹腾,正坐在楼梯上和他哥们打电话。 许星洲分完了牌,自己抽了一张,小法官第一次担任这个职位,字正腔圆地说:“天黑请闭眼。” 许星洲抱着一个尚裹着襁褓的孩子,笑眯眯地将眼睛闭上了。 阳光打在许星洲的眼皮上,映出金红的颜色。视觉丧失,听力便格外的敏锐。 许星洲听见秦渡在远处讲电话,说:“……不去,我陪小姑娘在孤儿院,做义工。” ……小姑娘。许星洲想,他是不是管每个师妹都叫小姑娘呢? “……关你屁事。”秦渡对电话说:“我乐意。不去。” 他到底拒绝了什么呢?许星洲又莫名地想,是因为义工吗?他乐意的到底又是什么呢? 接着,怀里的孩子大概觉得许星洲抱的不太舒服,咦咦呜呜地挣扎了两下,许星洲惦记着游戏规则不能睁眼,手忙脚乱地拍着小襁褓。 但是小婴儿终究还是闹腾,尤其还是个快学走路的年纪,浑身劲儿多得很。许星洲被沾着口水的小拳头打了两下,正打算呼唤阿姨来救命的时候—— ——秦渡挂了电话,走了过来。 他在许星洲背后弯下腰,那一瞬间许星洲甚至觉得耳后有秦渡的呼吸。 那其实是一个非常暧昧的姿势,甚至含着一丝缱绻的意味。而且发生在阳光下,孩子们的目光里——正在进行的游戏之中。 许星洲不自然地说:“……你……” 她那一瞬间甚至仓皇地想。那个距离实在是太过暧昧了。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秦渡哂道。 “——孩子给师兄抱着。” 秦渡立即道:“谢谢老师。她对我没大没小很久了。” 下面登时一阵能掀翻屋顶的笑声,甚至有男生大喊道:“许星洲你为什么对他没大没小!” 许星洲在心里给秦渡和起哄的狗东西上了一车人身攻击,羞耻得简直想把秦渡的脖子拧断——然而拧断他脖子是不可能拧断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她蚊子般叽歪了一声:“……对不起。” 秦渡不置可否地挑起眉头,透过遮眼的卷发望向那个姑娘。 然后许星洲屈辱地说:“——师、师兄。” 秦渡终于满意了,对老师微一欠身,表示感谢。 老教授道:“行了,散了吧。下次别在课堂上打架。” 于是闹剧暂时告一段落,教授又重新开始讲课,阳光洒进八点钟的六教,在黑板上投出斑驳的光影。许星洲这下简直是耗尽了浑身的力气,回自己的位置上就砰地栽进了课本,埋在里头不肯抬头了。 秦渡翘着二郎腿,大马金刀地坐在许星洲旁边。阳光在他身周镀出明亮的光圈,一支山樱探入窗中,将青年衬得犹如漆画。 三分钟后,许星洲不动声色地远离了漆画十公分…… 秦渡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许星洲挪了挪屁股之后,不再咕涌,仿佛无事发生过。 秦渡终于出声提醒道:“我要是你,我现在不会不听讲。” 许星洲趴着,愤怒一锤桌子:“关你屁事!我没有力气听!” “行。”秦渡闭上眼睛,说:“反正我已经提醒过了。” 喜鹊在榆树上驻足,许星洲趴着看窗外的鸟和花。团团簇簇的花犹如染红的云,又被阳光映得透明,楼外的林荫道上,大学生三三两两去蹭教工食堂的豆浆。 “……吃完饭开黑吧超哥!” 风中传来他们的声音: “反正今天那个老师也不点名……二百人的大课……” 他们远去,世界安静了片刻,只剩风吹过花叶的声音。片刻后楼下有师生急切地争辩着什么:“……老师,可是人的社会性决定了其媚世的特征……” 他们争论的声音逐渐远去,过了会儿,有女孩激昂道:“我认为这样评价康德对形而上学的看法是一种谬误……” 许星洲在楼下鼎沸的人声中,闭起眼睛,任由春风吹过。 …… 天刚下完雨,阳光却露出了头。 围着篮球场的铁丝被扯断了,食堂菜香袅袅。讲台上的教授白发斑斑,世上的年轻人却热烈而嘈杂。 能活着真好啊,许星洲天马行空地想:这世上大概不会再有什么,比在春日早晨的应统课上闭眼小憩更舒服的事了。 “……我们下面的这道例题,”教授拍了拍黑板:“还是老规矩,找个同学告诉我们答案。” 许星洲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惬意地滚了滚,把包垫了,打算正儿八经地睡一觉。 教授翻出花名册,沉吟道:“我看看,到底是叫哪个倒霉蛋呢?” 大家又开始笑,许星洲也觉得好玩。他们这位老教授曾是新中国第一批海龟,非常能接受新鲜事物,而且确实挺与时俱进——好像他还有微博来着,在微博上也相当活跃。 “……学号53结尾的,”教授念出万众瞩目的倒霉蛋的名字: “——许星洲同学。” 许星洲脸上还都是趴出来的印子,一脸茫然地抬起了头:“……???哈??” - 什么还有例题吗?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例题?这门课这么喜欢讲例题的吗?例题是什么?例题在哪里?怎许星洲一时间甚至不知该从何问起,简直是又尝到了天打五雷轰的滋味…… 秦渡慢吞吞地睁开眼睛,道:“许星洲,我提醒过你了吧?” 许星洲:“……” 许星洲一上午吃鳖吃到懵逼,简直怀疑秦渡这个人是不是挟着她的水星逆流而上三千尺了。事到如今只好凭借聪明才智口算!她眯起眼睛朝黑板上看,终于看到了一行每个字都认识、拼凑在一起就变成天书的例题。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在初二的第一节数学课上捡了个铅笔,这辈子就没再听懂过数学课? 当了十年尖子生的许星洲,居然在大二这一年,深切体会到了这种苦痛。 老教授严厉地质问:“许同学,你不会惹出这种乱子都不听课吧?” 许星洲难以启齿:“……老师……” 老师我没听讲,这句话怎么能说出口? 秦渡欠揍道:“我会,跪下求我。” 跪你妈!许星洲内心怒火喷涌而出,简直想要出钱雇喜欢的太太把秦渡写进抹布文□□一万遍啊一万遍! 秦渡地抬起眼睛,看着许星洲,很拽地重复了一遍:“——跪下求我。” 许星洲又被老教授一斥,彻底没辙了…… 一上午的周旋终于以许星洲的三连败告终,许星洲苍白地道:“……跪着求你。” 秦渡洋洋得意地说:“你叫我什么?” 许星洲绝望道:“……秦师兄。” 那声秦师兄叫得实在是太绝望了,简直有种卖父求荣的感觉,像是西西弗受诸神惩罚推石上山,又像大饥|荒穷人易子而食,更如签订丧权辱国条约像李鸿章一样遗臭万年…… 秦渡颇为满意地一点头:“这不是会叫么?” 然后他撕了张便利贴,朝上头写了俩数字,手指点了点纸条说:“念。等会儿记得兑现你跪我的诺言。” 他是心算的吗?那么长的公式和已知数据?心算?许星洲头一次接触数科院骚操作,简直惊了…… 然而那股震惊劲儿还没过去,秦渡两指推着那张便签,颇为犹豫地道: “有点儿后悔。能改成磕头吗?” 许星洲:“……” 许星洲一股邪火瞬间直冲天灵盖:磕你亲爹! 许星洲拿着那张黄黄的便签纸,终于意识到自己那天晚上惹的,是一个比自己恶劣一万倍的人渣。 - 自许星洲有记忆以来最惨痛的一节课,随着刺耳的下课铃而落下了帷幕。 她捂着饱受折磨的心口收拾包,把课本夹着笔合了装进包里,桌上满是阳光和花枝的影子。然后秦渡拿起了她的kindle,扫了一眼。 …… ‘我仍然会连续数周躺在床上,就因为有时候我连起床都难以做到。每当严重的焦虑袭来而我甚至无法站着与它搏斗时,我会躲在办公室桌底下。’ 那本书——屏幕里这样写道。 ‘——可一旦我有力气起床,我会再次让自己疯狂地高兴起来。这样不仅是为了拯救我的人生,更为了构筑我的生活。’ …… 这是什么书?秦渡懒得不往下看,不置可否地将电纸书递给许星洲,许星洲嘀咕着道了一声谢谢。 秦渡说:“你不是要跪着给我道谢吗?” 许星洲二话没说,将包砰地放下,两只小手指弯成膝盖,砰地砸在了另一手的手心中间。 “正式给您下跪,”她情真意切地说:“还能给您磕头。” 说着她还让手指小人伸出剩下的爪子(两个手指头),板板正正地磕了个头,又认真地问:“三跪九叩要吗?” 秦渡盯着那只小贱爪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问:“你什么时候和我约架?” 许星洲毫不犹豫:“再说八,你做好心理准备再来!” “自报下家门,”秦渡漫不经心道:“我没你那么厉害,没学过格斗,只是从十五岁开始坚持健身而已,六年。” 许星洲十分冷漠:“哦。” 然而许星洲心里流着宽面条泪想,一看你的体格就知道你很能打啊!她思及至此又把两周前瞎逼撂狠话的自己在心里暴打了一万顿……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没事干嘛要去英雄救美啊! 秦渡想了想,又戏弄道:“对了。” 许星洲顽强道:“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