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送人
东屋的炕烧的特别热,一年多没见着两个女儿的张永梅抱着鞠敏鞠静哭的不能自已,穿的破破烂烂的疯奶奶蹲在门口也跟着哭,也不知道她在哭啥。 鞠文启在厨房做饭,被哭声吵的心烦意乱,拎着锅铲子进来挺不耐烦的让大小四个女人都别哭了。 “你们再给小不点儿吵醒了”,鞠文启挺无奈的说道。 这一句比劝一万句都好使,张永梅忙憋住眼泪让两个女儿也别哭,摆摆手让鞠文启继续去做饭,她则拉着两个大闺女一起看小闺女。 “妹妹什么时候睡醒?”鞠静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襁褓中的小婴儿,还要伸手来戳她的脸。 鞠静现在也才三岁,不知道轻重,挺老长缝里都是黑泥的指甲往奶娃子脸上一戳保不齐就能戳坏了。 张永梅忙忙拦住鞠静的小脏手,很有耐心的说道:“妹妹脸皮嫩,给你绞了手指盖儿你再摸。” “我也要绞”,鞠敏也伸出小脏手争宠。 张永梅宠溺的看着两个女儿笑着道:“好,都绞,都绞。” 四下寻摸半天,张永梅才在炕柜里找到一把黑黢黢十分笨重的大剪子。 小心翼翼的给两个闺女剪完指甲,疯奶奶也把手凑过来,不说话,就直愣愣的看着张永梅。 她的手更脏,好像几个月没有洗过似的,张永梅一点儿没有嫌弃,不轻不重的抓着她的手细致又耐心的剪起来。 温馨的气氛没有持续很久,家里有不速之客到访。 也不知道是谁报的信儿,他们才到家多久啊,乡里的人就找上门来。 统共来了六个人,村长跟在后面,一进门二话不说就让交超生罚款。 鞠家穷的叮当响哪有钱。 没钱那就搬东西,人家也是有备而来,开着车,甭管大件小件只要看得上眼就都拉走。 粮食、农具、桌椅、被褥... 等他们拉着东西离开,家里真的就不剩下什么了。 张永梅心疼的哭起来,她一哭,鞠敏鞠静和疯奶奶也跟着哭。 鞠文启愁的一张脸皱巴成十八个褶的包子,叹口气劝道:“都快别哭了,锅里还熬着粥呢,再不吃可就糊巴了。” 不管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今天的饭总得吃啊。 吃饭的时候鞠文启还挺乐观的说道:“得亏先做饭了,要是晚做一会儿他们把粮食全都拉走咱们连这顿饭都吃不上。” 张永梅一边自己吃饭一边用勺子舀冲泡的奶粉喂奶娃子,闻言也笑一下,笑过后又想起一事,对鞠文启说道:“今天多亏村长帮咱们把奶粉藏起来才没被人搜走,要不咱小不点儿连口吃的都没有,回头你去村长家说声谢谢吧。” 鞠文启点头应下,说是吃完饭收拾收拾家里就过去。 鞠文启在村长家待了一个多小时,回来都晚上九点多,三个孩子和疯娘都已经睡下。 家里东西两屋都有大炕,以前都睡西屋的,这会儿家里添了人口就全都来更宽敞的东屋睡了,只烧一个屋多少也能省点柴禾。 睡一张大炕柴禾倒是省了,夫妻俩说点儿悄悄话却非常不方便,只能把声音压的极低极低。 鞠文启一只粗粝的大手搭在张永梅枯瘦的胳膊上,一边轻轻的摩挲一边叹息着说道:“村长媳妇的娘家弟媳妇不能生,人家不在意孩子是男是女,就想身边有个孩子老了给他们养老送终。他们说反正你也没奶,在哪儿吃奶粉不是吃,还不如早点送过去咱家也能省点钱。这一年多你东躲西藏的身体都造完了,也得吃点儿好的补补身体。” 张永梅轻轻的抽泣起来,还伸手摸了摸小不点儿的脸。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问鞠文启:“你想好了吗?真的要把小不点儿送人?村长小舅子家什么情况你打听了没有?人不好就是倒给咱们钱也不能把孩子给他们。” “我跟他们说回家跟你商量,明天晚上再告诉他送不送。白天我去一趟三胖子屯跟爷娘小舅子打听打听那家的情况”,鞠文启艰难的说道。 张永梅娘家在三胖子屯,那儿距离村长小舅子家所在的村子比较近,也更了解那边的情况,张永梅孩子生了的事儿总得给娘家那边报信儿,正好打听那一家子的情况。 夫妻俩商量着把孩子送人,出生还不到一天的小不点儿像是真的能听懂他们说话似的,小嘴一瘪,哇哇的哭起来。 鞠文启抱她的时候,还尿他一身。 第二天鞠文启去鞠英家借了一盆米一家子才有口饭吃,吃完饭他便去了三胖子屯。 从三胖子屯回来,鞠文启带回坏消息来。 村长小舅子是个懒汉,一直靠爹妈兄姐接济着过日子,两口子的日子紧紧巴巴,孩子送过去也不一定能顿顿吃饱饭,所以鞠文启客气的回绝了村长。 然而想要孩子的不止村长小舅子一家,本村还有一家。 那家姓曹,夫妻俩都四十多岁了,早些年有过一个孩子没养活。 “曹家不行”,张永梅拒绝的很干脆:“他们家人都埋汰,一件衣服穿半年也不洗,都不用扒拉就能看到虱子在身上出出爬,我一想到小不点儿以后埋了巴汰的样儿就心疼,还不如跟在咱们身边受穷呢。” 鞠文启拍拍她的胳膊,沉沉说道:“你不乐意咱就不送,好歹就多一口吃的,咱起早贪黑多干几年怎么也能把孩子养活大。” 就在夫妻俩放弃把孩子送人的时候,又有想要孩子的人家找上门来。 这次来的还是鞠家的亲戚呢。 来人叫鞠大成,是鞠文启爷爷的堂弟的孙子,四十多岁,未婚。 鞠大成和好几个亲戚一块儿来的,大包小包的带了不少的东西,还要给钱,并且承诺要是对孩子不好鞠文启夫妻俩可以随时把孩子抱回来。 鞠大成给出的条件太好太诱人,鞠文启和张梅兰明显松动下来。 这屋里的人也不讲究,几个男人几乎人人手里都夹着烟,呛闷的不行。 裹在襁褓里的奶娃子浑然不知自己将要被亲生爹娘送人,只这浑浊的空气让她的眼睛很不舒服,眨巴眨巴,眼泪便顺着眼角汩汩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