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四章 又是一年中秋夜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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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的月亮已圆。 越国。 四风城,皇宫,晗月公主府。 晗月公主赵朵儿坐在荷塘边的凉亭下。 八月的荷花已剩下最后的一抹残红,便是它们留在人间最后的色彩。 依旧是美丽的。 却有了少许萧杀的秋意。 赵朵儿双手撑着下巴就这么看着。 皎洁的月光下,其实已看不见那些荷花的颜色。 她看的也并不是那些荷花,因为她的视线没有聚焦,她其实什么都没有看。 她的脸上忽的绽放出一抹笑容来,便是这些日子里少有的欢喜。 又是一年的中秋到了。 去岁的这个时候在宁国的玉京城。 是随着恩师去玉京城参加宁国文坛中秋文会的。 国子监的那些学子们出发之前一个个摩拳擦掌意气风发,所想当然是在宁国的文坛将宁国的那些学子们打败! 宁国的文风最为鼎盛,若是赢了宁国的学子,便证明了越国的文气压过了宁国,这便是属于越国的荣耀,也是他们的荣耀。 当然,自己前去玉京城的目的并不仅仅是文会。 这些年来宁国有姬泰那奸相掌权,宁国已形同朽木一般。 究竟宁国腐朽成了什么模样,她需要去亲眼看看。 去了宁国,一路所见确实是民不聊生的模样,宁国确实也已病入膏肓。 这让她的心里颇为欣喜,如此,父皇当会举兵伐宁,一来可为越国开疆拓土,二来……上车候府被灭,始终是父皇心里的一个结。 一切原本都很正常,就连恩师也认为这次文会的文魁当落在越国某个学子的手上。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在那场中秋文会上,却出了一个李辰安! 赵朵儿直起了腰来,从袖袋中取出了一支毛笔仔细的看了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两分。 那夜,他一人连做了十六首词! 那夜,他令越国那些自负甚高的国子监学子们生生没有写出一首诗词来! 他说天既生他李辰安,他当光耀文坛五千年…… 初闻以为是他的狂。 事后证明了他确有那样的本事。 他被宁皇封为了诗仙,恩师韦玄墨说这是实至名归,他确实当得起诗仙之名。 他的身份还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竟然成了宁国的皇长子,也就是自己的表兄了。 原本所盼是他某一天来越国的四风城,自己当以女儿身与他相见。 可惜…… 赵朵儿脸上的笑意徐徐收敛,就像那荷塘里的荷花又有几片花瓣凋零。 于是愈发的萧瑟。 “你为什么要去蜀州呢?” “就算你不是皇长子,你就在朝廷当你的摄政王不是很好么?” “就算要去接回那真的皇长子……你派人去不就行了么?” “钟离若水又不是病的躺在了床上,她也是可以再回京都的呀!” “哎……!” 赵朵儿一声叹息,叹息声却噶然而止。 她抬起了头,看向了回廊。 一名宫女掌着一盏灯带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她连忙起身迎了过去。 她道了一个万福,“儿臣拜见父皇!” 宫女的身后是一个年迈的老者,他的面容消瘦,面色在灯光下也显得有些苍白。 原本龙精虎壮的越皇赵允之,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给击倒了。 他没有办法再去亲征宁国,他需要考虑的是,越国皇位的传承。 他看着赵朵儿,忽的捂着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赵朵儿连忙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的给他锤着背,还低声的说了一句: “父皇若有事,召女儿去长清宫便可。” 他咳了足足十息,面色变得有些红润,他这才喘了一口气,摆了摆手:“朕真的老了,今夜觉得精神头儿好了一些,便想出来走走。” “却不知道走哪里去,于是就走到了你这里。” “陪朕说说话。” “儿臣遵命!” 赵朵儿搀扶着赵允之走到了那石桌旁,二人坐下,赵朵儿取了火折子煮上了一壶茶。 那宫女躬身退下,这荷塘边就剩下了父女二人。 赵允之看向了女儿,眼里是一抹不加掩饰的慈爱: “朕的膝下原本有五子二女,却夭折了两个,女儿也就是只有你一人了。” “你本该无忧无虑的生活……这些日子,苦了你!” “不,为父皇分忧,本就是儿臣的责任。” 赵允之深吸了一口气,一捋短须,“可原本这些责任应该是太子来承担的……朕没有料到太子他……他竟然如此软弱!” 赵朵儿一惊,父皇这意思莫非是要废除太子重立东宫? “他软弱倒也罢了,可这些日子,朕却看出了他软弱背后所藏着的那些狡诈!” 赵允之摇了摇头一声叹息:“哎……” “姜皇后去世得早,姜皇后去世的时候说,她唯一记挂的就是太子。” “太子小的时候朕也是喜欢的,却不料这些年来长大了,却长成了朕不喜欢的模样。” “他是东宫的太子啊!” 赵允之有些激动,又咳嗽了起来。 赵朵儿连忙起身站在了他的背后又轻轻的给他捶着背,却并没有给那位太子哥哥说一句好话。 因为太子哥哥确实已不再是小时候的那个太子哥哥了。 赵允之止住了咳声,过了片刻又道: “他是越国储君,朕原本所想,是能够在征伐宁国之后就传位给他……却不料他竟然认为朕眷恋这权柄,认为朕让他在东宫呆了这么多年是对他的不信任!” “朕这几年确实不信任他,因为他的一举一动,皆在朕的眼里!” “他竟然和朝中大臣勾结,尤其是和大将军府往来密切……这是耐不住寂寞了,是有了不臣之心啊!” “但朕还是没有动他,只是将大将军韩三武调去了东北边境,以防大荒国的来犯。” “如此明确的信号,他竟然看不明白!” “实在是太愚蠢!” “朕这大半年来已病入膏肓,一日不如一日,卧病在床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他恐怕认为自己已坐稳了这皇帝的龙位,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对付老四身上……” 赵允之失望的摇了摇头,“本末倒置!” “他是君,老四是臣。” “他若是有御下之能,有治国之道……他本应该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朝政之上,本应该去面对禅宗的问题。” “不就是东西两大禅院合二为一了么?” “那些秃驴以前又不是没有杀过,再杀一次,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哪有那么多的破事?” “又想当皇帝,又想做好人,还想得个好名声……想的太多,往往得到的就越少。” “作为一国之君,优柔寡断是最大的忌讳!” “既称之为孤,就算是兄弟,杀之又何妨?” “可他却偏偏又不敢对老四动手。” “实在无用!” 赵朵儿心里剧震,父皇给她说这席话已将父皇的心里表露无遗,但她认为父皇这些话是对的。 禅宗竟然想要左右皇室传承,她此前去面见越皇的时候就说过此事。 她的提议也是剿灭禅宗,至少也要削弱禅宗的力量,让禅宗知道它存在的身份。 国教,当为国而生,却不是霍乱朝纲。 其中当然有着各种原因也有着各种势力的交错,而今的禅宗与庙堂之间的牵扯已如一团乱麻。 既如此,赵朵儿向她的父皇提议便是快刀斩乱麻! “你当会疑惑于朕既然知道这些利弊,为何朕并没有这样去做。” 赵朵儿确实想不明白。 父皇虽然病重,可他依旧是越国的皇帝! 他的虎威依旧在! 这年余他看似什么都没有再管,可以赵朵儿对父皇的认知,她坚信父皇一直在看着,或许就是为了等待一个时机。 她给赵允之斟了一杯茶,恭敬的递了过去:“其中自然有父皇的道理。” 赵允之接过茶盏,沉吟片刻,并没有说他究竟有什么道理。 他望向了天上的那轮圆月,忽的说道: “明日中秋。” “你明日代为父去请师旷、封刀、简冼还有仲孙谋于长春宫赴宴!” 赵朵儿拎着茶壶的手顿时一僵,因为这四人的身份在越国极为超然。 其中,师旷和封刀二人皆为越国皇室供奉,皆是大宗师! 而简冼和仲孙谋却是越国左右二相! 莫非父皇要在明夜肃整朝纲? 但让自己去请这四人……这不应该是太子殿下去做的事么? 父皇对太子殿下不满……若是易储……那么接下来当是对禅宗动手了。 赵允之呷了一口茶,双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就这样决定了。” “为父知道你喜欢李辰安,可他毕竟已死了。” “不要停留在过去,你……你应该看向前方。” “走了,明夜你不用来长春宫,你去陪陪你的母妃,看看你的弟弟。” “老六赵伦年已十五岁了,韦老夫子说他的学业尚好,品性极佳……你转告为父一句话给他。” 赵朵儿心里泛起了滔天巨浪,老六赵伦,是她的亲弟弟! 她起身,躬身一礼:“请父皇讲来。” 赵允之又望向了天上的那轮圆月:“李辰安十七岁可为摄政王,故而治国不在年岁,而在乎于心!” 赵朵儿咽了一口唾沫:“儿臣遵命!” 赵允之抬步而行,又丢给了赵朵儿三句话: “告诉伦儿,为皇者,当堂堂正正!” “为孤者……任何情感都必须放下!” “唯有心如铁,存公正,方能驾驭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