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回忆：攻墨之宸皇剑出（9）

    这时那女孩儿已经站到了房间中央，伸手指天，秀目圆瞪，唱道：

    若是那汉王念睚眦，

    派兵捉拿季布臣，

    连带着周家和朱家，

    三百余口全斩尽，

    屋连屋来房连房，

    大火烧尽莫家村……

    虽然女孩儿在“莫”的吐字上比较含糊，有点儿听不清楚，但在雪痕这种知情人听来，这分明说的就是莫家村！

    莫家本是沧城豪族，传承了数百年，绝对的名门望族。而且莫家世代习武，在江湖中长期执掌牛耳，有天下武学出沧城，沧城武学出莫家的美誉。当代的莫家族长更是天赋异禀，而立之年就领悟到了天人之境，公认的天下第一人。

    然而在十年前的年三十，天下各地举家团聚的时候，一场祸事降临到了这个江湖的中心。莫家三百余口被刀刀斩尽，个个杀绝，连带着莫家庄，整个村子都被一场大火焚毁，近两百户人家全都命丧火海。一夜之间，整个莫家庄被彻底抹灭，数千人命归黄泉。

    这件震动江湖，甚至震动朝野的大事却没有任何的后续，据说连沧城的知府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想要追查，却被上峰告知，这件事不用查，也不能查。一城知府尚且处于懵懂之中，更何况那些江湖中人。当时几乎整个江湖的人都在打探此事，唯一的结论就是：动手的是大庸朝廷，动用的是御前侍卫。

    作为孤弈公主的贴身侍女，蝶卫的副统领，雪痕知道的还比较多一点儿。比如说，她知道统领兵马屠灭莫家庄的就是那位生性淡泊，不喜俗务的逸王爷，那也是逸王唯一一次认认真真完成一件事。而之所以要请动逸王，是因为整个大庸朝廷，唯有逸王能和莫家族长拼一拼，换做旁人根本拖不住那位江湖第一人，即便如此，事后逸王也养了近三年的伤。而且雪痕还知道，莫家庄的人并没有完全被屠尽，毕竟是这么大一个村庄，很难说一个人都逃不出去，这还不算那些因故滞留在外地，根本没有回来的人。但没有人敢说自己是莫家庄的幸存者，这件事的后续朝廷一直在跟踪，发现任何一个疑似莫家庄幸存者的人，立刻杀无赦。

    至于大庸朝廷为什么要这么做，雪痕只知道一个不确切的理由：莫家庄似乎私藏了墨门钜子，但这个消息是真是假雪痕就不清楚了。现在听到这个女孩儿这么唱，她显然也是个知情的人，甚至有可能是当初逃过那场劫难的莫家庄幸存者。

    “小姐……”雪痕上前一步，轻声说道，她是想说要不先让这个女孩儿退下，之后该捉拿捉拿，该杀就杀，有专门负责这些事的人，不用公主殿下涉险。

    结果雪痕刚刚说了两个字，就听叶宸说道：“退下！”

    “啊！……是。”这时雪痕才注意到，孤弈公主的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眼中尽皆冰霜，满是杀意。

    此时那个老头儿已经吓傻了，就算不知道女孩儿唱的具体是什么事，但这种话哪是可以当众说的？十年前自己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女娃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失心疯了？

    那个女孩儿继续唱道：

    ……鲜血映红了半边天。

    无道君王屠生灵，

    天谴雷霆劈皇城。

    皇子皇孙皆该死，

    不死难以平神愤！

    唱到这一句，女孩儿纵身一跃，露出袖口藏的兵刃，直取叶宸的咽喉。

    距离叶宸还有一步远，一个精致的杭绣团扇挡在了前面。扇面被袖剑刺破，一片片飘然落地，如漫天花瓣，梨花凋零。但扇骨却没有被击中，反而准确地点在了那柄袖剑上。

    女孩儿吃力，手腕酸痛，当啷一声袖剑落地。

    因为不知道公主是什么意思，雨落也就没下杀手。向前一步，手上那根扇骨啪的一声，结结实实地抽在了女孩儿的脖子上。哪怕有着雨落的真气护持，竹子的扇骨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应声而断，但那个女孩儿也被抽飞了出去。

    这家伙武功不怎么样，还学别人来刺杀，脑袋是不是坏掉了？雨落撇了撇嘴，回头问道：“小姐，他们应该怎么处置？”

    叶宸看了眼摔倒在地的女孩儿，和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老头儿，说道：“让吕芳处理吧。”

    见叶宸的脸上没有什么笑意，雪痕问道：“小姐，天色也不早了，要不我们先回去？”

    “回去？”叶宸轻笑一声，说道，“你看看我们现在还能回去吗？”

    “啊？”雪痕一时没明白，殿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时，二楼阁楼的门被一脚踹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闯了进来，大笑几声，说道：“孤弈公主驾到，真是贵客来临，未曾远迎啊！”

    雪痕回头一看，那女人身穿一身江湖短打，手里提着一口百锻钢刀，脸上满是凶煞之气，左脸颊还有一道深深的伤疤，更显的凶狠。

    这个人雪痕还真认识，她迎上前去，厉声问道：“大胆的匪徒，谁让你进来的？不知道谁在这儿吗？”

    那女人没理会雪痕，只是看着叶宸，笑着说道：“孤弈公主估计不认识我这种粗鄙之人，自我介绍下，我姓厉，大家伙儿客气，称呼我一句厉娘子，在杭运河码头讨生活。”

    叶宸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原来是南漕帮的当家人，厉娘子，久仰其名，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

    说着，叶宸朝角落里看了一眼，说道：“只是没想到，为了拖住我，你还找了个莫家庄的余孽，也算是费了心思。”

    厉娘子顺着叶宸的目光看了过去，笑着说道：“你说她呀！她还真不是我找的，但也算凑巧了。”

    厉娘子走了过去，一把拎起那个女孩儿，一脸的嘲讽，说道：“只在莫家庄待过几年，一个学唱小曲儿的贱婢，还真把自己当成莫家人了。”说话间，厉娘子手起刀落，那个可怜的女孩儿尸首两分。

    “啊！”眼看出了人命，那老头儿彻底崩溃了，凄厉地叫喊了一声，转身就要往门外跑。

    “你想去哪儿？！”厉娘子一脚踢在了老头儿的后心。本来就是个体弱多病的老人，上个台阶都哆嗦，哪受得了这么一下？倒地后抽搐了几下，就不动换了。

    “好了，闲杂人等已经解决，该聊聊我们之间的事了。”厉娘子横刀立马，拖了把椅子，坐在了叶宸对面。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叶宸淡淡地说道。

    “是这样的。”厉娘子说道，“我们这些在码头上出苦力的人，不比当官有权的，更比不上你这样的皇亲国戚，那真的是压榨自己的血肉挣饭吃。日子本来已经很艰难了，但还要过一层层的关，那个环节没打理好都是麻烦事，稍微给你使点儿绊子，就得脱一层皮。仔细算下来，燃烧血汗挣的辛苦钱大半反而归了那些小官小吏，真是让人哀叹啊！”说着，厉娘子还摇了摇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这里厉娘子有句话很有意思，细究的话不符合逻辑，至于她为什么会这么说，这个任务结束后会说明。）

    “所以呢？”叶宸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所以我们就想着从公主殿下这儿借点儿银子，您就当是救济穷人了。”

    “啊？”叶宸愣了一下，她是真的没想到，他们这些人费尽心思把自己困在一艘船上，居然是为了绑票！

    “你们想要多少？”叶宸问道。

    “十万两。”厉娘子说道，“十万两白银，这点儿钱不多吧？”

    “多到真的不多。”叶宸脸上点了点头，对雪痕说道，“这次出来带了多少钱？”

    这……殿下这是打算直接给钱？她们逸王府的人为什么要怕这种江湖匪类？雨落一脸的纠结，倒是雪痕马上说道：“带了十几两的散碎银子，还有五张一百两的银票。”

    “不够啊。”叶宸说道，“这样吧，你回去……”说到这儿叶宸停住了，看向厉娘子，说道：“或者你们派个人，去逸晨庄园找吕芳，领十万两的银子，就说是我应下的，怎么样，可以吗？”

    这句话反而把厉娘子给僵住了，她下意识地朝外面看了一眼，但很快就扭回了头。

    “看什么呢？”叶宸倒也没有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端起了茶杯小小地喝了一口，笑着说道，“是不是和你们之前的计划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