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转变

    事实上铁大致没有太过怪罪于王鸽。原本车好好的停在那里，自己什么都没做，就被人给撞了，说句实话这只是因为王鸽倒霉而已，并不是他的错。

    一个普通的人又怎么会预先察觉这种事情呢？救护车虽然属于特种车辆，但是一旦发生事故之后的事故处理和维修，却跟普通车辆没有什么区别。

    定损，维修，看情况赔偿。只是这次救护车完全没有责任，摆明了是那肇事女司机的全责，也就用不着交警部门前来插手了。

    在这场事故中还有另外一个人受伤，肇事司机也无暇顾及救护车，反正换个保险杠也花不了多少钱。那个女司机驾驶技术不怎么样，事后还是比较负责的，表示愿意承担所有维修费用。

    当然，这些事情并不是王鸽去谈，而是铁大致代表医院方面去谈，铁大致也是个爽快人，也不怕那肇事女司机逃跑，连个协议都没签，口头商议完了就成。

    不过，湘AGZ689这辆车在今天的白天肯定是不能跑了，王鸽交接班过来的同事只能开着备用车辆。

    在王鸽临走之前，铁大致交给了王鸽一个重要的任务——修车！

    流程比较简单，王鸽直接把救护车开走，拿去维修，花了多少钱记在医院的账上，并且把发票拿回来。反正医院救护车的维修和保养是有专门的汽车服务公司在进行，整个过程中并不需要王鸽出钱。

    等到事儿处理完毕之后，肇事司机再根据发票金额赔偿医院就可以了。

    王鸽欣然接受，毕竟这是他的车，他的工作伙伴，反正白天八点钟下班，去维修厂与回家还是顺路，车队里又没有多余的人手，只是将车送过去，也并不是太麻烦。

    王鸽自然不必等到车辆完全修好再走，他今天白天和晚上都不需要上班，而是进行调整，在明天早晨的时候直接调整班次，上白班。

    救护车虽然经过了改造，但改造细节都体现在内部，外面的车型是没改的，保险杠也没有那么难找，因此维修起来用不着耗费太长时间。作为固定维修点，那家汽车服务公司还是有点存货的。按照铁大致的说法，维修厂和医院方面有急速维修协议，毕竟救护车的价值在于它能够出动，而不是一直留在维修厂。凡是有救护车受损需要维修的，维修厂必定要提升其优先等级。

    估计在第二天早晨王鸽上班的时候，就可以顺利的将救护车从维修厂直接开到医院并且投入使用了！换个保险杠而已，又不是什么大毛病。

    王鸽打卡之后下班，夏天衣服也懒得换了，只是昨晚由于冲进火场，身上还是有点黑灰，就算是经过了处理还是能看出印子。烫伤的手倒是舒服了很多，没有那么疼了。

    王鸽开着一辆没有前保险杠、不闪警灯不鸣笛的救护车，老老实实的行驶在马路上，连自己都感觉自己有点儿怪。

    这救护车里一旦没了病人，不是任务状态，氛围还真是有些不对劲！先前将胡全友载到医院只是因为事出紧急。按照车队里的规定，车辆受损是不能接受任何任务的。因此王鸽关掉了通话器和车辆的定位设备，并在之前对指挥中心进行报备，所有任务，包括之前可能会到的空车状态下的临时任务，都不会再被指派到这辆车上。

    八点多钟的湘沙市已经进入了早高峰，虽然学生们正在放暑假，那些上班族们可是没有假期的。湘沙市在这个时间点的堵车情况，不分地点，哪里都一样，尤以连接湘江东西两侧的几座桥和几条隧道为最严重。王鸽就是堵在了橘子洲大桥上，足足十分钟，前面的车辆排成的长队连动都没动一下。

    王鸽只能庆幸自己没车，不是开车上下班，也庆幸自己这辆车上没有任何病人。否则就在这里停着，如果病人生命垂危，死神早就把灵魂给带走了！他扬起脑袋，盯着天花板，然后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过去的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林颜悟那柔软湿润，冰凉凉嘴唇的触感，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几秒钟之后，取而代之的是面前炙烤着自己脸庞和头发的大火。再过了几秒钟，便是胡全友那紧闭着的双眼和扭曲的面孔。

    一声喇叭将王鸽拉回现实，前面的车已经开始动了，后车定是发现王鸽走了神，按喇叭提醒赶紧跟上。

    毕竟大家都很急。

    可是王鸽一点儿都不急。

    都说当厨子的到了家之后就不会想碰菜刀，当司机的到了家就不想再碰方向盘，这话的确是有道理的，人总是会对自己无比熟悉的东西感到厌倦。而王鸽这司机当了这么长时间，却并没有讨厌开车。他只是开始讨厌开车快到连道路两旁的景色都看不清楚而已。

    对于他来说，能慢悠悠的在橘子洲大桥上开车，欣赏着夏日之中湘江那碧波荡漾的美景，其实也算得上是一种放松和愉悦了，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这样做过了，毕竟工作生活都太过于紧张。

    度过了堵车路段之后，车辆还是很快的抵达了维修厂，停在了维修间里。王鸽下车走到了维修间的大门，一个维修工模样的人靠了过来，掏出烟盒，递给王鸽。

    “小师傅，第一次见啊。”那人笑呵呵的说道。

    王鸽笑着摆摆手，“不会抽，大哥，这车就麻烦你们了。”

    “放心，这点小事，明天早晨来拿车就行。我是这边维修队长。”维修队长并不在意王鸽拒绝了他的香烟，只是给自己点燃了一根，开始吞云吐雾起来。“我们这边跟雅湘附二有协议，维修、保养和检查都可以在这里来做。你自己有车不？加机油换滤芯，绝对优惠价！”

    “干这行的都是穷人，哪里买得起车哟。”王鸽自嘲的说了一句。“经常修救护车？”

    维修队长摇了摇头，“倒也不是。你们这些当救护车司机的跟私家车司机就是不一样，拿着车跟宝贝似的，有点小毛病自己都能处理，维护的很好，很少会有大修的情况。只是……”

    那维修队长深深的吸了口香烟，一边喷着烟一边说道。“小剐小蹭难以避免嘛，车都一样的。你们来这里修车，有两个极端。一个是蹭掉了点皮，喷喷漆完事。另一个就是撞的不像样子，需要大修。像你这样保险杠掉了的，还真是少见。”

    王鸽无奈的笑了笑，的确是这个道理。在正常状态下，救护车要么是停着，要么是高速行驶。高速行驶的状态下只要碰到一点点小事，就会变成大事，还是比较危险的。

    “拜托你们了，我明天早晨大概六七点钟就要过来拿车。”王鸽心里想着，按照早高峰堵车的这个样子，自己肯定是要提前从家里出发，如果刚好卡着点，开车去医院的话很有可能会被堵在路上而迟到。毕竟没有任务的救护车不享受任何交通特权，也不像早晨的公交车那样有专用车道。“时间没问题啊？”

    “今天傍晚就能搞好，我们这二十四小时有人。”维修队长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叠单据，用笔写下车牌号，签了名字，撕下来递给王鸽。“车钥匙给我，账记在医院那边，明天来了，直接去我们这边的停车场拿车，发票给你放车上。”

    维修队长没少跟救护车司机和医院那边打交道，整个流程轻车熟路，倒是给王鸽省了不少麻烦。

    王鸽接过单据，交出了车钥匙，跟那人打了声招呼，出门就上了公交车。一夜的忙碌使他身心俱疲，他急需一个饱满的睡眠来补充自己的精神和体力。在进家门之前，王鸽撕掉了手上的纱布和绷带，尽可能的遮挡自己烫伤的伤口，不想让父母担心。

    回到了家之后，他发现家里人正在吃一顿十分丰盛的早餐。事实上二十多年来王鸽从来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只有在王佳欣这个小姑娘来了自己家里之后，王鸽才能跟着蹭上这么一顿饭。

    “嘿，我从小到大都没这待遇！”王鸽洗了把脸，坐在了餐桌前，从碟子里取了一根油条，一口就咬掉了半根。当然，他绝不会感觉到父母对自己不公平，反而十分高兴，父母愿意力所能及的将最好的东西都呈现在王佳欣的面前。

    王佳欣吃饭的动作很轻，由于这几天王鸽父母对她照顾的很好，整个人脸色好了不少，还胖了一圈。

    “早晚有一天，你要被爹妈养成小肥猪。”王鸽溺爱的摸着王佳欣的脑袋。

    王佳欣并未闪躲，脸上灿烂的笑容是在医院的时候绝对没有出现过的，享受着来自于大哥的关心。“叔叔阿姨做的东西好吃，这也不能怪我啊！”

    “你这小丫头，嘴甜着呢。”王鸽的母亲赵雪芹乐的合不拢嘴，放下了筷子。“待会儿跟我出去走一圈，晒晒太阳，早晨外面还算不得太热。中午再给你做好吃的！”

    “别总带着孩子瞎转悠，这年纪要学习的！”王建成放下了手中的报纸，摘下老花镜。“佳欣，别总跟你赵阿姨出去，叔叔找了几本挺有意思的书，待会儿让你哥看看有没有什么网络版本，用手机读书给你听。”

    王建成是军人出身，赵雪芹退休前也只是工人，两个人文化水平不高，却十分重视教育。那会儿家里虽然没钱，还是供着王鸽读完了大学。可王佳欣眼睛看不到，他们也不可能去自学什么盲文来教，特殊学校也还在放假，王鸽就想了个招，如果王佳欣觉得无聊，就找点书籍，放到手机里，现在的手机看书软件都有读书的功能，虽然冷冰冰的，但好在字正腔圆，人是听得懂的。

    “叔，我上午陪阿姨出去，下午再听嘛，不碍事的。”王佳欣十分乖巧的回答道。在这段日子里，她虽然偶尔会想起自己的亲生父母，私下里也会跟赵雪芹说起以前父母的事情，但心情总体好了不少。

    赵雪芹当然理解，毕竟这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想爸妈是应该的。她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照顾好这个可怜的女孩儿，让她早日那可怕的回忆之中挣脱出来，融入正常的社会生活。在这几天的接触之中，细心的赵雪芹也发现了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在赵雪芹带着王佳欣出去的时候，王佳欣总是能发现自己面前有人，从来不会撞上去，这让赵雪芹怀疑是不是王佳欣的视力要恢复了。可王佳欣又总是会一不小心就磕到路上的石头，家里的桌角，仍旧没有习惯失明之后的感觉，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有几次还差点摔倒。

    王佳欣只能看到灵魂，却无法看到其他的东西。

    “今天有什么新鲜事吗？”王佳欣转过头，好像能看到王鸽的脸庞一样，事实上在脑海中的画面，则是那团黑白光芒交融的灵魂。

    王鸽拿起遥控器，把电视的声音调大。那画面中正播报着本地的早间新闻。

    “凌晨时分，一辆黑色本地牌照轿车肇事起火，经交警部门消息称，驾驶员存在醉酒驾驶的情况，目前伤者已进入医院治疗……”

    “如果说新鲜事的话，这个也算吧。”王鸽笑了笑。“今天我休息，明天早晨你要早点起来，咱们去医院复查吧。”

    之前王鸽就跟王佳欣提过这事情，说是复查，其实是进行心理治疗和干预，让王佳欣调整好心态，尽可能的恢复视力。由于这几天实在是太忙，而且是夜班，门诊的精神科又没人，王鸽已经拖了很长时间，这事儿不能再拖下去了。

    提到医院，王佳欣停顿了一下，对于那个地方，她还是有点阴影的。“知道了哥，今晚我会早点休息的。哥，你忙了一夜，赶紧休息吧。”王佳欣看着王鸽的灵魂，从来没有看到这个灵魂不疲惫的时候。

    王鸽应声，满心欢喜，小丫头还真是知道关心人！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一面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