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探班

    在窗口期，本着对病人、家属负责的态度，沈慧终究还是被调入了后勤部门，做起了内务工作，并不与病患直接进行接触。

    这已经是急诊部领导们所能做出的最大努力了。按照常理来说，沈慧应该是不能够再踏入医院半步的，在六周的窗口期之内，她必须在家里休养，然后等待窗口期度过之后的第一次病毒感染检查。

    如果检查结果是阴性，确保没有遭到艾滋病的病毒感染，才能够继续进行工作。但是急诊部的领导和医里的领导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照顾到了沈慧本人的情感，将她纳入后勤方面的工作，负责处理一些病人的数据。

    而沈慧则在服用药物的过程中，也出现了不少的不良反应，头晕，恶心，发力，呕吐，药物对肝肾功能也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好在并没有出现严重的事情，检查指标还是在正常范围之内的。

    沈慧的身体和精神都遭到了巨大的折磨，这个可怜的女孩子经历了欺骗，背叛，敲诈，也曾做错过事，但是在关键时刻幡然悔悟，选择了自己的朋友。

    可是没想到，这才没多长时间，在工作过程之中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医院里的人都在心疼这个年轻的小护士，每当谈论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大家都痛心不已。

    王鸽和刘崖的心里就更加难受了，若是当时冲上去按住病人的是自己，可能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可这些事情是没有如果当初这么一说的。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大家只能去选择接受，然后祝福。

    但是沈慧在忍受着身体折磨的同时，整个人却是比较乐观的，她已经从焦躁不安的情绪中摆脱了出来，虽然短时间内不再急诊部之中继续照顾病患，抢救病人，但工作起来仍旧兢兢业业，她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重新回到急诊部。

    让她承担如此风险的女病人秦玥，在进行手术止血之后的一个礼拜就出院离开了。临走之前还到后勤部门找到了沈慧，当面跟她道歉，并且承诺会承担一切检查治疗费用。

    沈慧还是笑着拒绝了。在秦玥没有生命危险的那一刻，沈慧早已经明白，其实这种风险只是来源于职业本身，而并非是秦玥。

    没有秦玥，还会有别人，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过去。

    她没有去怪罪任何人，反倒是安慰了秦玥一通，让她以后好好生活，不要再做傻事。

    现代医学发展的还是比较快的，说不定再过个十年八年，还没等到艾滋病的病毒开始破坏身体免疫系统，就已经有了可以治愈艾滋病的方法了呢。

    至于秦玥到底是什么时候、为什么感染了艾滋病，沈慧并没有去询问，当然也没有要秦玥一分钱。

    她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陶米，只是以工作忙为理由减少了与陶米见面的次数，亲热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

    原本两个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是想要确定沈慧没事儿，至少还要等三个月。沈慧可不敢冒这个风险。

    刚开始陶米还没有察觉，但是时间一长，他马上就觉得沈慧不对劲了，似乎出现了几个月之前的情况，赶紧慌慌张张打电话找王鸽，询问着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若是陶米把沈慧当作以前那些露水情人来看，不加以重视，那么沈慧不理他也就不理他了，他根本就不会觉得着急。正是因为这次陶米真正的把沈慧当作自己的爱人，所以才会十分迫切的想要知道原因。

    王鸽当然知道这一点，因此在电话之中支支吾吾，用了沈慧用过的借口，直接说是沈慧很忙，先把这段日子给对付过去再说。

    王鸽一点儿都不相信沈慧会感染上什么艾滋病毒。这个女孩子已经遭受过了太多的苦难，若是老天开眼，绝对不会让她一直倒霉下去的。

    只是这样瞒着陶米，似乎也不是太好。一个礼拜，两个礼拜，偶尔糊弄糊弄还行。艾滋病的检查需要维持三个月，为了确保沈慧一定不会出事，不会在亲热的时候传染给陶米，在这段时间内一定不能有任何可能传播病毒的危险行为。

    时间一长，陶米的疑心肯定会加重的。

    这才两个礼拜不到，陶米就已经给王鸽打了三个电话，王鸽甚至觉得自己这是要顶不住压力了。他一直在考虑，要不要跟沈慧说一声，把实话告诉陶米。

    毕竟他们两个人交往的时间也不断了，甚至连沈慧身边的朋友们都知道，陶米对沈慧那可是一往情深，没有半点虚假。

    陶米这人的人品也还靠得住，若是知道了沈慧身上出了这种事，除了陪着她挤挤的检查，做阻抗治疗，肯定不会弃她而去的。

    对于这一点，所有人都有信心。但是具体沈慧为什么不想让陶米知道，那就必须要去问她自己了。

    沈慧暂时的调离，给王鸽造成的最大影响就是，他失去了一个可靠的战友。

    雅湘附二医院的铁三角也暂时解散了，王鸽身边暂时没有能够理解他的人了，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今天他早早来到了急诊部车队办公室打卡，七月中旬的湘沙市已经完全热了起来，尽管是在晚上，闷热和潮湿也令人难以忍受，看起来像是有一场大雨憋着劲还没下出来，一直在关注天气预报的王鸽却没看到任何要下雨的消息。

    “这破天，热死个人啊。”杜伟平满脑袋大汗，急急忙忙的进入了办公室打卡，再差一分钟，他就要因为迟到而扣钱了。

    铁大致这个东北汉子不怕冷，却很怕热，此时也是热的十分难受，把上身的短袖制服脱了下来，用湿毛巾加了点酒精，擦着脖子、腋窝和胸口，给自己来个物理降温。

    虽然不太雅观，但效果却是不错的。在急诊部车队里面都是汉子，大家也都不嫌弃，出车的时候穿好衣服就是了。

    “你们都注意点啊，天气热了，别疲劳驾驶，注意车内温度控制，中暑了可就不好了。”铁大致一边擦着身子一边骂道，“他奶奶个熊的，我当年想不开来湘沙干什么！”

    每到这个时候，包括本地人在内，所有人都会被热的怀疑人生，想着自己是不是投错了胎。

    王鸽也是汗流浃背，到了晚上气温还有三十多度，办公室里面那摇头晃脑的电风扇根本没什么用，空调虽然已经报上去维修了，但是维修人员迟迟不来，大家也都没办法了。只能先忍着了。

    何盛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温度，脑袋上居然没有一点汗珠，一边看着手机上的小说，悠闲的说道，“心静自然凉，你们个个心浮气躁的，肯定会热啊。”

    “得，你们在这吧，我得去急诊大厅凉快凉快，待会儿真中暑了出不了车了。”王鸽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拎着水杯子站起身准备离开。

    天气变热，出汗也多了，对于水的消耗自然也多了起来。王鸽来到车队之后足足喝了两大瓶水，为了维持体内的电解质平衡，当然喝的还是茶水。

    前脚还没迈出去，迎面就碰见了一个女孩儿，抬头一看，居然是林颜悟。

    “你怎么来了？这大半夜的！”王鸽站住了脚步。

    林颜悟上身穿了一件白色紧身T恤，像所有女孩子一样，在这种炎热的天气大胆的穿起了短裤，曼妙的身材凹凸有致，就算是在黑夜之中，那双白花花的大腿也晃得人睁不开眼。

    她的脚下一双淡粉色运动鞋，似乎是穿了船袜，外面看不出来，长长的头发帮了一个马尾辫，整个人显得比较运动。

    她也是热的不轻，满头大汗，似乎是在路上跑了几步，还有点气喘。

    王鸽多看了她的腿两眼，却不是因为好色，只是观察着她受过伤的脚踝和小腿。

    在骨折和韧带损伤之后，往往会造成骨头、韧带和关节的扭曲，恢复的时候石膏一定要绑紧，否则就算是病好了，也会留下关节不正、骨头愈合不良的后遗症。但是很明显给林颜悟进行治疗的骨科大夫十分认真负责，石膏打的好，林颜悟的踝关节和小腿看起来都无比正常。

    林颜悟似乎也没想到在车队办公室门口能碰见王鸽，也是十分意外。不过她的手里却拎着三个塑料袋，沉甸甸的样子，看见了王鸽之后嫣然一笑，又看见这色鬼盯着自己的腿看，心中有些不满，但转念一想似乎自己的身体还能够吸引王鸽的注意力，又高兴起来。

    “你在这里就行了，我还害怕晚了你就出车去了呢！给你们带了点好东西。”

    林颜悟知道自己与王鸽相聚时间短暂，每次说不了几句话王鸽就要去忙了，可谓是聚少离多，是盯着王鸽晚上十二点上班的时间来的。可是下了出租车马上就十二点了，害怕王鸽出车去了，就快跑了几步过来。

    “快进来吧，门口蚊子多。”王鸽说了一句，这急诊大厅算是去不了了。

    林颜悟一进门，光着上半身的铁大致就愣了一下，脸色微红的赶紧穿上了衣服，略显尴尬。

    “哟，林妹子来查岗了啊，这么晚了多危险啊。”何盛倒是十分高兴，对着王鸽暗自使了个眼色。

    林颜悟十分懂事，像是没看到铁大致那尴尬的动作一样，直接把手中的塑料袋放到了桌子上，把东西一样一样的摆了出来。

    西瓜被她切成了小块，装在塑料盒子里，足足带了几大盒，生怕车队里的这些司机师傅们不够吃，她是按照车队里晚班八个人准备的，可是在王鸽到来之前就已经有两个晚班同时早到出车去了，换班的人早已经离开，车队里只剩下了六个人，分量绝对足够。

    “查什么岗，人家也得愿意给我查才行啊！”林颜悟白了王鸽一眼，然后看着司机师傅们，“大家快来吃吧，我带了牙签，西瓜也是我自己买的，自己切好的，还用冷水镇了一下呢，现在估计还是凉的。天气热了，师傅们要注意身体啊。”

    “何盛，什么查岗啊，林妹子明显是关心我们，过来探班来了，这林妹子真是体贴！”嘴里虽然说着客气话，杜伟平的动作可一点儿都不客气，上手就吃了起来。

    “人家是探小王的班，又不是探你的班，少吃点，小王还没动手呢！”另一个同事也毫不客气，看见西瓜就口舌生津，赶紧大快朵颐。

    车队的司机们纷纷对林颜悟表示感谢，也劝着她一起来吃。

    “我切西瓜的时候，偷吃了不少呢。”林颜悟脸一红，不好意思的说道。

    王鸽看着林颜悟口干舌燥满头大汗的样子，赶紧找出一次性杯子，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塞在了她的手里，将她拉到一边。

    “这都十二点了，还过来，你不睡觉啊！明天还上课呢！”王鸽有点埋怨的说道。

    “我跟你说话，你一点儿都不往心里去！我这学期都已经结课了，等着期末考试呢。昨天夜里复习的太晚，白天睡了一天，傍晚起来便睡不着觉了，过来看看你，怎么，不欢迎啊！”林颜悟虽然嘴上说着这话，语气里却没有丝毫埋怨王鸽的意思。

    “可是你待会儿要怎么回去啊！这大半夜的。”这回倒是王鸽有点不好意思了，“欢迎倒是欢迎……”

    林颜悟又转过身，从桌子上的塑料袋里拿出一个饭盒，一边进行着动作一边说道，“没事，你要是待会儿去忙，就忙你的，我在这里等你，我时间多，不怕睡不够的。能多找你说说话就开心了，你上夜班其实也挺无聊的吧。等我困了，就打车回去。湘沙这地方，无论几点钟大街上总是有人，正规出租车又出不了事……”

    王鸽哑口无言，只能点头。

    林颜悟已经完成了自己手上的动作，把饭盒的盖子打开，推给了王鸽。“绿豆汤，待会儿你再吃几块西瓜，天气这么热，可千万别中暑了。这个我也冰镇过了，宿舍里条件有限，电饭锅是偷偷用的，我猜你也不太喜欢吃太烂的绿豆，借了宿管阿姨的冰箱，又怕太凉了你吃了拉肚子，没敢放太长时间。现在温度正好，喝两口解暑。”

    林颜悟把饭盒递给了王鸽，自己拿起王鸽刚才给她的水杯，小口抿着水，不敢抬头，“那个……我上网上查的，也不用加什么料，就是个火候问题，要是不好喝……”

    虽然啰嗦，但是所有人知道，这是林颜悟在对王鸽表达浓重而深情的爱意。

    这一碗绿豆汤，浓缩的太多的东西。

    杜伟平却探头过来，看着饭盒里的东西，“还有绿豆汤呢！”

    何盛赶紧把这情商低的二货给拽了回来，“那是人家的爱心绿豆汤，不是给你的！专心吃西瓜！”他赶紧用牙签插了一块西瓜，堵住了他的嘴。

    王鸽不知道该说什么，拿起绿豆汤就喝了一口。

    凉爽的口感让他身心舒畅，仿佛燥热和难受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急诊部救护车队请注意，接市医疗急救指挥调度中心通知，八一路与车站北路交汇处，阿波罗商业广场前有一老人疑似突发心梗，情况危急，请求一辆救护车马上出车。”

    王鸽二话没说，放下了饭盒，抓起钥匙和水杯，捏着麦克风进行回复，准备出发。

    车队里的人早已经习惯，大家都没有去管他。

    王鸽已经出了门，跑了几步，林颜悟却追了出来，喊了他一声。

    “王鸽！那个……绿豆汤，好不好喝啊？”

    王鸽一下子站住了身子，对于这样一个女孩子，他现在没有办法给她幸福，也不想给她希望，但是他自己的冷漠，连他自己都已经无法再忍受下去。

    他慢慢回过神，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最阳光的微笑，但实际上不好看。尽管如此，他还是冲着林颜悟竖起了大拇指。

    “好喝！”说完他就马上转身，一路小跑去了停车场。

    “你觉得好喝就好……”林颜悟望着王鸽的背影说道，但也只是嘴唇再动，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是王鸽对她的第一次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