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贫贱人生百事哀
看了钱多多丢魂落魄的样子，再加上他陈旧的广告衫和洗得稀薄的球裤，特别是那个太掉份的破手机，明显是穷学生第一回走进这种营业性地方来。 服务员都没什么服务意识了，懒得出电梯就手指下：“前面左转第三个门19号房，没来过也不要走错啊……” 钱多多哪里还会注意这带点嘲讽的口吻，在服务员不耐烦的催促下，木头人似的走出电梯，手指机械的上下翻页，本能的退出信箱，想再进来看看是不是幻觉，结果选中下一封新消息，是母上大人一贯泼辣的口吻：“别听你爸瞎废话！我拿的主意，春节那两万块一直没动，很好！你经得起考验，你妈也不含糊，今年之内必须把那块房地产动起来，读了十几年的书别说你什么都不会，钱转你卡上，手续放你床垫下，放暑假来平京再细说，还有，可以找女朋友了！没事儿少打电话，长途电话费贵！你妈。” 动起来？ 动次打次的动？ 有块地就能动，以为就是农民种地翻下土么？ 以为就像小区绿化带里面随便种几棵菜就是菜园子么？ 真当建委、国土、消防各种职能部门是摆设？ 房地产这种东西是一个大一男生能搞的么？ 关键是自己还学的是建筑设计，和房地产整个产业完全两码事，最多算是里面最不涉及实操的小环节。 田丽霞你是不是看电视剧看多了，以为随便来个霸道总裁就能搞个房地产公司？ 想到这里……为什么没动银行卡上的两万块？ 拿着手机的钱多多简直想要暴走！ 感觉太阳穴都在猛烈跳动撞击血管了！ 春节时候，难得回家拜祭老人团年的两口子，声泪俱下的说好不容易在平京打工存下来两万块，叫自己留在身边备用，抬眼看着爹娘老子头发都花白了，衣服上又是油腻又是补疤的，谁敢用这种血汗钱？！ 结果是测试？ 两个戏精！ 妥妥的戏精！ 这么爱演，咋不去拿奥斯卡金像奖呢？！ 哪怕一年到头见不了几回面，可这场戏演了二十年啊！ 这么一想过去二十年难道就是《楚门的世界》一样，自己完全生活一个虚假的场景里面？ 阿婆呢？ 一直在江州市区和自己相依为命的阿婆，知道这件事不？ 三年前阿婆去世的时候，一直拉着自己的手想说什么，难道就是说这个？ 会不会最疼爱自己的阿婆实际上也没去世，这都是演的？ 钱多多肯定觉得自己有点幻觉幻听，爹妈到底还是不是爹妈，又或者自己那个家到底还是不是家，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 身高一米七几，体重一百七几的钱多多感觉自己真的方了！ 有点天旋地转的感觉。 一边向前漫无目的的随便挪步，一边低头胡乱翻动手机短信，刚打开第三个，旁边一扇门打开一道身影出来，直接跟丢了魂的钱多多撞一起。 其实速度不快，力量也不大，主要是钱多多分量重太多，巍然不动的让对方承受了所有冲击力，准确的说是那个手机直接戳在什么软绵绵的地方，一弹就飞了！ 然后只听嘤的一声呼痛变成尖叫。 钱多多不关心女声，只呆呆的看到自己手机在空中旋转跳跃，最后落到地面蹦跶几下，掉在那抱着胸口蹲下去的姑娘脚边，他只深吸一口气弯腰下去捡手机，而不是赶紧关心呵护讨好女生。 女生显然被气得不好，抢先抓起来直接指着他，可一起身一站直，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愣是没说出话来。 幻彩灯光的走廊下，虽然看不太清楚，但也能分辨正是刚才在餐厅最后一个被钱多多画头像的女生，大家公认最漂亮的那个，画画的时候隐约记得上半身是条纹衬衫，至于其他，钱多多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自打青春期以来，钱多多就意识到贫穷不可能让自己和女生有瓜葛，早就知道没必要自寻烦恼，如果不是画画，刚才根本就不会打量人家的脸蛋，所以这会儿也就是对那领口的衬衫还有点印象：“对……啊，对不起，我……” 女生抬起手来都在抖：“你！”估计无意摁到手机键了，灰白色的屏幕亮起来。 然后两人一起看见屏幕上显示字样：“您尾号9527的农行账户于05月17日19时58分农行收入（跨行转账）1000000.00元，余额1022735.07元【中国农业银行】” 女生难以置信的看着手机上的字：“你……你……”可声音好像确实有区别了，她那边还是正面看屏幕呢。 不管她看到什么，都应该能注意到那一长串零。 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本来就处于满脑子混乱的钱多多只大概瞥见那串零，立刻下意识的一把抓回手机：“卧槽，现在骗子真是什么都花样都有，短信诈骗都这样儿了！” 房间里面已经一股脑冲出来男生女生，当先那个短头发毫不客气：“喂！你是不是故意的，追不到女生，就用这种下流方法！变态！死肥宅！” 钱多多的头皮有那么瞬间是炸了下猛然发胀的，但真不是第一次面临这种羞辱，他脑海里只有忍气吞声，人穷气短，就这么简单的人生法则，起码这会儿他还没习惯自己的身份转换。 女室友都出头，男室友也赶紧帮忙，只不过语气低得多：“多多是无心的，肯定是不小心碰到了，不好意思，多多道个歉……” 反而只有老四吊儿郎当的不满：“道什么……”老五赶紧一把捂住他的嘴，娴熟得很。 还是那个开跑车的女生打了圆场：“玲玲别急，就是无意撞到了，桃子有事儿么？撞到哪里了？” 画面上被演绎成捧着杯面的女生现在有点蛮横，叉着腰哼：“撞到……”她那边也有个女生悄悄拉衣袖，让她别说了。 还好那个被称作桃子的长发女生可能缓过气来，艰难笑下摇头：“没，没事了……我去洗手间，你们继续。” 都是爱玩的青春年纪，这就像个小插曲一样飞快的烟消云散了，女生都有几首自己擅长的抒情歌目，男生也能尽情施展各种浪漫歌喉，张国荣、张学友是模仿得最好的，女生们热烈鼓掌，刚被撞到的桃子都偶尔轻轻拍几下，之前一直冰山美人般很少有反应。 也就钱多多坐在角落，整个脑海里还在腾云驾雾，双手握着那个直板机，双腕放在双膝上，呆呆的像只憨熊，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任凭周遭歌声曼妙还是情意绵绵，一切都跟他没关系。 女生还是要细腻些，多少有注意到他的样子，但高傲如她们怎么会在意这么个胖穷挫的男生，示意给他的室友注意就已经很有爱心了。 老三坐过去低语几句问是不是刚才的风波还心里不舒服，钱多多才发现自己有点不合群，哪怕本来就不需要他合群，但也不能败坏气氛吧，顺手拿过刚才柜台要的纸笔，坐在那重新开始画点东西，他其实不擅长画人物，仅仅就是那几招卡通头像拿得出手，信手画的当然是车。 应该就是他刚才坐在路牙子上看着两部车腰线的感觉，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居然是个富二代，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账上多了一百万，那时他的脑海里面还干净透亮得，只有存够了钱去学个驾照这样明确的小目标。 圆珠笔画起来的优点是非常流畅，随着熟悉的触感，慢慢成型的画面好像也把刚才乱糟糟的心态梳理明亮。 把刚才那点阴郁的心情疏散开来。 这下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感觉也不会让人扫兴不舒服了，起码女生有借着过去拿东西看手机之类随便瞄眼画面，然后有窃窃私语，男生们更亲密无间的过去勾肩搭背看，哦哦哈哈的起哄。 钱多多快速收尾：“祝贺你们联谊活动成功，以后友谊长存……” 男生们连忙热烈鼓掌，还把画展示给女生看。 女生们多多少少看到轮廓了的，但完整的画面还是挺欣喜，一起鼓掌了。 两部车都只出现了一个侧面，由车尾往车头，透视线一般的腰线延伸过去，其他车身都好像模糊掉一般消失了，所以整幅画的核心很容易被两条车身上的腰线指向，也就是两部车之间，远远的好像是大海，又好像是山脉，简单的勾勒出了一些城市轮廓的痕迹。 从专业人士的角度来说这种圆珠笔画的技巧跟艺术性都不值一提，甚至在透视上还有漏洞，但就这么简单的画法，却自有一派洋洋洒洒的宽阔天地，刚毅棱角的小宝马侧面确实有点阳刚气，TT跑车本来就是以圆润闻名，好像一对儿情侣并肩站在那，看向远方，远方的城市，大楼…… 可能真是心中所思，笔有所画吧。 不管戏精爸妈是多么的不靠谱，钱多多已经决定了无论怎么都应该把这个什么地给弄起来，让他们瞧瞧这演了二十年的后果！ 明天先回家看看什么资料，再去找这块地。 拿定了主意的钱多多，又变得笑容满面了。 那个有跑车的女生好像是姓赵，之前就是她注意到钱多多神色的，这会儿多看了两眼。 等散场后，女生们下楼来恰好看见两部车并排停放着的感觉时候，难免有点小惊呼，分别凑到那个车尾中间的地方感受了下。 明明那里只是一堵墙壁，哪有什么宽广的城市天地啊？ 赵同学嘴角动了动，最后没说话的看钱多多自己先上了宝马车驾驶座，熟练又认真的打着火，再默默的等着同伴搔首弄姿的送女生先走。 男生们上车后只嫉妒还是多多这手画画搭讪成功率高啊，真是屡试不爽，还好咱们亲爱的多多从来不泡妞。 譬如上回那个联谊寝室谁谁谁…… 把握方向盘的钱多多低头苦笑了下。 谈恋爱不是很花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