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妖之天（3）
“既然路已经清理出来了，也是时候该进行下一步了。” “下一步？” “我和凛要离开一趟，去回收点东西。接下来的事情，那个家伙一个人就能解决。倒不如说……如果我在的话，她反而会无法心安吧。” “好的。” “那么你呢？是和我们一起去，还是准备……” 名为“老师”的这个人，眼神里满是试探的意味。 “我会在这里看着。” “只是看着？” “嗯，只是看着。” “你和以前一样，真是冷淡呢。” 留下这句话，那个人便带着凛飘然离去。留下苏星雪一个人在祭坛的观台上发呆。 以前，是多久的以前？话说回来，自己认识这个人吗？ 对于走过漫长岁月的苏星雪而言，时间是一个很微妙的词汇。她虽然不记得自己的出生，但却晓得自己不会死亡。于诞生至今这数千年的光阴里，无数强大的妖怪诞生又消逝。唯有“天”，是永恒的。 ——至少，直至今天为止，她都是这么觉得。 大约一天前，她感应到遥远的此处有“天”将要陨落。在好友的帮助下，乘坐人类的飞机赶往这里。正打算唏嘘之时，才暮然发现——问候的时间，早已悄然结束。 尚未和那雪妖打招呼，也未曾打听对方的过往。对方为何会变成这样，又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终结生命——这些，本来是打算在来的路上一一询问。 没有办法、也没有存在能杀死“天”的，苏星雪至今都这么认为。但是，如果是“天”自己的意志，那么即便不可能、也必然存在这种可能性。 所以自己才会感兴趣。 明明是抱着某种“兴趣”君临此地，但到头来却什么都还不知道。 ——这并不是她一个人的毛病。有着悠久寿命的妖怪，对时光总是很迟钝。 缓慢思考的时候，那边的彩儿已经在准备开始祭祀的仪式。将昏睡过去的弟弟放到祭坛的中心后，她在其周围摆上祭祀的道具。 刻有12生肖的黑色图腾柱按照八卦的顺序依次摆放，于祭坛的四角分别点上了蓝色的蜡烛。拂尘、桃木、法鼓、三清铃、沉香炉等法器，全都准备妥当。 彩儿从怀里掏出一张陈旧的卷轴，屏神凝视。虽然相隔很远，但苏星雪还是能从古卷上感受到若有若无的危机感。听说是那个“老师”赠与的物品，想来也不是什么简单之物。 过了一会，彩儿“呼”地吐了口气。紧接着——她看着古卷，一边诵念这冗长又诡异的祷文，一边将灵气以某种诡异的方式运转。 伴随着彩儿的诵念，弟弟君陌的身体开始发光。某种冰冷的气息开始笼罩整个祭坛，四根蜡烛忽明忽暗。山林里仿佛有百兽在呼啸，天色骤然变暗。 御神山原本结界内四处分散的守护兽似乎感应到祭坛处的异变，它们纷纷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在某种设定好的程序的指引下，它们离开了原本守护的位置，纷纷奔向祭坛。 一头、两头、三头……数十头威武的守护兽或是飞翔或是在山道里奔跑，这个阵势把彩儿吓坏了。这之中任何一头守护兽，她都必须全力应对。达到这个数量，大概一个照面她就会完蛋。 她毕竟不是凛，没有有效的应对守护兽的策略。 ——但是，已经没有退缩的余地了。 彩儿咬紧牙关，继续诵念祷文。 彩儿的灵气以某种夸张的速度消耗着，祭坛也越发冰冷。而弟弟君陌仿佛受到了什么力量牵引，身体悬浮在空中。乌云之中，片片细小的雪花，飘零而落。 这个时候守护兽们已经登上了祭坛的阶梯。再多几秒，它们就会与彩儿接触。而天空之中，也有巨兽盘旋。这正可谓上天不能、下地无门。 遥远观望着的苏星雪正想出手，但在她感应到某种冰冷至极的气息后，就停下了手边的动作。 果不其然，就在守护兽和彩儿只剩十米不到的距离时，漂浮的君陌忽然睁开眼。纯白的瞳孔中没有一丝情感，平静而冷漠。这并不是人类的眼睛。很明显，现在操控君陌的是隐藏在他身体里的雪妖。 “君陌”四肢稍微摆动了一下，似乎在习惯这具身体。他张开嘴，呼了一口气。奇怪的是，明明现在还是凉爽的季节，但她呼出的气却是白色的。同时，以君陌为中心，祭坛的表面开始凝结起一层冰霜。 冰霜顺着阶梯，迅速将整座祭坛冻结。那些守护兽们自然也无法躲避，它们全都变成了固定不动的大冰雕。这附近一带的温度好像一下子降了几十度，就连苏星雪也感受到一股寒意。 然而—— 这还不够。 大地上的守护兽是解决了。但盘旋在空中的那些飞禽类守护兽，则是侥幸躲开了冰凉气息的范围。它们张大着嘴巴，混沌的灵气在其中汇聚。很快的，那些怪鸟就持续发出如同火炮一样的巨大光球。 君陌抬起手，一瞬间就制造了防御祭坛的薄冰。光球和薄冰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不愧是被所有人称赞的大妖怪，就算是这么密集的攻击，也没有一丝一毫能穿过雪妖的冰层。 不过，虽说是完美挡住了，但如果没有反击的手段，彩儿两人只不过是目标巨大的靶子罢了。 ——妖气不够……么。 苏星雪看着君陌，一下子就看出了它的实情。并不是雪妖的冰有缺陷，而是驱动力量的根本——妖气完全不够。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过去雪妖为了保护君陌，一直都是将自己的力量发泄到大气中。其结果，就造成了蜀山院一带反季节的大雪。在拔除雪妖仪式开始之后，原本就难以汇聚妖气。残存的小部分力量，还必须用以抵抗那轮克制她的烈日。现在的雪妖，连本身的千分之一力量都没有。 制造于防护攻击的冰，慢慢的开始出现裂痕。 彩儿也注意到这点。她思考了片刻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水晶小瓶。这是娃娃脸男曾经用来威胁她的瓶子，里面装有高度浓缩的液态妖气。这对人类而言是毒药，但对妖怪而言，却是十全大补汤。那个时候娃娃脸男并没有带走，反而是留给彩儿防身。 “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呢。” ——那个人，难道就连这种事情也考虑到了吗？ 没等彩儿多想，君陌制造的冰就碎裂一地。彩儿一咬牙，便将水晶瓶扔向君陌。 “喝下这个！” 君陌点了点头，打开之后便一饮而下。 君陌闭上眼睛，彩儿看着他，感觉到某种恐怖至极的东西正在苏醒。那是完全超乎她理解的存在，就好像自己站在整座冰山前。那压倒性的存在感是如此明显，彩儿就连移开视线都做不到。 天上飞翔的巨兽可不会等他们。看准了薄冰消失的时机，新一轮轰炸立刻抵达。 可是——就好像跨过了什么不可逾越的的边界一般，所有靠近过来的光球在距离君陌一定程度的距离时，就迅速被冻结起来。 那些飞翔在空中的守护兽也是——翅膀在接触到飘零的雪花时，立刻被冻结成冰块。守护兽们一边发出嘶吼一边坠落到大地。接着，就和地面上那些同伴一样，变成了巨大的冰雕。 就连灵气本身都足以冻结的冰冻，这就是—— 能和自己媲美的大妖怪。 苏星雪伸出手，感受着雪花的冰冷。她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感叹雪妖的强大，还是在惋惜将要逝世的雪妖。 忽然间，一个少年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哇，真是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