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出国（下）

    对林维桢来说，出国是必须的，但什么时候出国，以什么方式出国，却得好好想一想。

    国内虽然在高举改革开放的大旗，国家也逐步放开对私营经济的限制，但林维桢却清楚，改革开放并非一帆风顺，中间还有数不清的波折。

    真正的思想解放要等到1992年，小平同志南巡讲话后，私营经济才破茧而出，蓬勃发展起来。

    所以，在那之前，留在国内发展并不是一个明智选择，正因如此，早在两年前，他便做好了出国的打算。

    牟叶平有牵挂，自然不愿出国，但要说心里没有这个想法那肯定是假话，如今谁不想出去看看？

    事不关己，所以牟叶平心态最为平和，笑着道：“怎么一个个的都想出国？前两天我听咱班几个女生也说过要出国，都忙着练习口语呢”。

    陆飞耳朵尖，忙问：“谁呀，我怎么不知道？”

    田俊呛了一句：“你要是知道了，全校人不都知道了？”

    陆飞向来不是个吃亏不吭声的人，哼了一声道：“老田，你整天往人家姑娘堆里凑，可不是比我消息灵通？”

    牟叶平见这二位又要吵起来了，赶紧打断道：“喝酒喝酒，喝完了咱们赶紧撤。”

    酒喝完了，天刚擦黑。

    林维桢把烂摊子丢给郝万福，又交代他在家休息两天，周三再南下羊城。

    师大离得近，徐宝奇骑着刚买的自行车带着刘沛先走一步，林维桢推着自行车和室友们步行回学校。

    路上，牟叶平趁着没人注意，拉着林维桢道：“你小子老实交代，不想入党是不是为了出国？”

    林维桢坦然地点点头，道：“有这方面原因，怎么了？”

    牟叶平侧着头盯着林维桢的眼睛，看了好半晌，沉声问：“你不打算回来了？”

    “老牟，我要是不回来，你打算跟我绝交？”，林维桢借着酒劲问道，这话平时根本问不出口。

    牟叶平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道：“这倒不至于，入党也好，出国也罢，回来也好，留在外面也罢，说到底都是个人选择，用不着上纲上线。当然，我个人肯定希望你们还能回来”。

    林维桢走了几步，摇头苦笑道：“恐怕你要失望了”。

    没等牟叶平开口，林维桢继续道：“一旦见识了外面的花花世界，有的人会被迷了眼，再也看不上自己的狗窝。有的人虽然没眼晕，可彻底丧失了信心，觉得即便回了国，拼死拼活也追不上，所以，还回来干吗？”

    牟叶平停下脚步，不敢置信地看着林维桢，“你瞎说吧？真有那么大差距？还到了让人丧失信心的地步？不可能！”

    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牟叶平，尽管知道中国跟外国有差距，但听惯了“资本主义世界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谎言，还是无法相信，中国已经远远落后的现实。

    “不，情况比你说的还严重，并非杞人忧天。”

    牟叶平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整个人的精神都萎靡了，闷头走了两步，突然问：“你呢？”

    “我？”，林维桢笑了笑，“我要是不回来，你不得整天诅咒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牟叶平又是一愣，下一刻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恶狠狠地道：“那是肯定的！”

    不知怎么的，林维桢手上有一台随身听的消息不胫而走，要不是课间休息时，张岚过来找他借随身听，他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随身听在林维桢手里仅仅是个玩具，除了偷摸地听几首港台流行歌曲，剩下的时间基本上扔在抽屉里睡大觉。

    张岚开了口，林维桢自然不会拒绝，“东西在宿舍，下午上课我带给你”。

    张岚本就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没想到林维桢毫不犹豫地应下来，换做是她，即便是亲兄妹，也得好好想想借不借。

    “太谢谢你了，我请你吃饭！”

    “都是同学客气啥，吃饭就免了”，林维桢现在特别注意跟女生的距离，这种事自然是敬谢不敏。

    “那不行，要不我不借了”，张岚的脾气不是一般执拗，搞得林维桢不借不行，不吃也不行，进退维谷。

    田俊在一旁推了推林维桢，还冲他眨眨眼，道：“小林子脸皮薄，拉不下面子，要不咱们两个宿舍一起吃一顿？”

    林维桢心里暗笑，田俊这小子喜欢张岚，整天在宿舍里吹嘘自己要如何如何追求张岚，却从没见他有一点实际行动。不过今天倒是开窍了，居然学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了。

    “对对，老田说的是，咱们也不用管谁请客，花多少钱平摊，你看怎么样？”

    张岚哪里知道短短的一瞬间，眼前的两个男生早已达成默契，林维桢是不想单独跟女生接触，巴不得如此，田俊是想跟张岚近距离接触，不得不如此。

    张岚对此更没有意见，笑着道：“那行，就这么定了”。

    等张岚心满意足地走了，田俊冲林维桢竖起大拇指，“小林子，够意思！”

    林维桢笑道：“机会给你创造了，就看你能不能把握的住了”。

    “他呀，在女同志看不见得地方是英雄，一看见女同志就成了鹌鹑”，陆飞可不会放过奚落田俊的机会。

    田俊涨红了脸，道：“你再说一遍？”

    林维桢赶紧拉住田俊，对陆飞道：“你少说两句，咱们宿舍属你脸皮厚，没事的时候你好歹教教大家怎么追姑娘”。

    林维桢的话引得到大家的一致赞同，牟叶平笑着道：“我就不必了”。

    陆飞觉得林维桢这是在夸自己，所以笑嘻嘻道：“这事儿还是你拿手，我甘拜下风”，然后对田俊道：“晚上回宿舍我教你一手，你小子得了大便宜”。

    田俊撇撇嘴道：“你先把个人问题解决了，再来教别人”。

    下午刚到教室门口，就被张岚喊住了。

    林维桢把随身听递给她，教了她怎么用，随口问道：“你要出国？”

    张岚点点头道：“是呀，不止我，光咱们班我知道的就有四五个”，说着扬了扬随身听，笑着道：“我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现在大一还没结束，你们就开始准备了？”

    “笨鸟先飞啊！你也知道，咱们以前耽误了不少年，我还算好的，以前学过两年英语，好多人都没学过。听说你英语挺好的？”

    林维桢当然知道她什么意思，摆手道：“你听谁说的，我可不行，容易误人子弟。”

    张岚眨着大眼睛道：“看把你吓的，至于吗，我又不是老虎。对了，你出不出国？”

    林维桢依然敷衍道：“到时再说，还有三年呢”。

    张岚认真地纠正道：“最多两年，你要是……，还是早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