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救不救

    1/

    夜深人静的凌晨时分，刚结束主场比赛的杨一鸣，和经纪人于小春坐着何塞-罗德里格斯开的白色丰田面包车，缓缓驶入暗幽的庄园，绕过主楼，最后停在深处的客人房门口。

    “进来坐会，喝口水吧。”杨一鸣走下车门，一边回头向司机何塞寒暄着说。

    “这…”何塞犹豫了一秒。

    “哦？”杨一鸣和于小春双双停下离车的脚步，盯着何塞打量。他的犹豫确实有些出人意料，平常同样的问题，何塞都会第一时间予以拒绝，理由是回家陪妻子和女儿。

    “今天我老婆玛瑞亚不在，带着女儿去度假了…”何塞语气还有点不好意思。

    “嗨，那你还犹豫什么，赶快进屋待会，喝两杯吧！”

    “诶！”何塞扭动钥匙，把车熄火，正要开车门下车，又停住了。

    “又怎么了？”这回是于小春，他看何塞欲言又止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何塞愈发脸红了，简直有些忸怩作态地回答说：“天太热了…一会能借你们泳池游会儿吗…”

    “当然可以啦！”

    “快滚下来吧，哈哈哈！”杨一鸣和于小春被何塞“处心积虑”的措辞彻底逗乐了。

    得到允许的何塞也顾不上再解释，从座位底下变魔术似地掏出一个运动包，估计装的是提前准备好的游泳装备，屁颠屁颠地下车，跟着杨一鸣和于小春一路进了屋子。

    2/

    “我们中国有个经典的‘女朋友问题’，就是关于落水的。如果你妻子问你，她和你妈同时掉进了河里，两个人都不会游泳，你会先救谁？”

    “对对对，我也听过这个。我越南的朋友和我讲过。”应和于小春的人是妮娜。恰好她也没睡，想着天气闷热，长夜漫漫，她又是个夜猫子，见正好何塞来作客，就干脆全部换上泳衣，搬出酒和饮料，在室外泳池边消遣时光。

    她视线尽头的正是何塞麦子色的后背。虽然是他提议的游泳，但四个人里面他水性最差，平时只会狗刨式，此刻受了大家鼓动，只穿了一条平角游泳裤的何塞正站在延伸进泳池的一条简易跳板上，捏着鼻子，战战兢兢地往前探出一步：

    “你们的问题不太实际啊。我这种水性，去救她们自身难保啊。”

    何塞走到跳板边缘，身体随着板子的弹性上下抖动，但就是没有勇气跳出往前一跃的那步。

    “不，现在假设你会游泳，水性贼好，你先救谁？”

    于小春急促的问题像在催何塞早点下水。

    “如果我水性特别好，那我肯定两个人一起救啊，左手抱我妈，右手揽老婆…”

    “问你先后顺序呢！”妮娜也不耐烦起来。

    “先后顺序…”何塞这回终于没有犹豫，“那当然是先救玛瑞亚，毕竟她是我结发妻子，也是阿米莉亚的母亲。我妈她一定会理解的…至于她老人家，如果还有时间，我一定再回过头去救她…”

    “哇塞何塞，标准答案啊！答得不错。”岸上的于小春情不自禁地为何塞的“天赋”击节叫好。在中国，类似的问题不知道刁难过多少恋爱当中的男人——哪怕是片刻的犹豫，或一个眼神的闪烁，都有可能换来来自女朋友的灭顶之灾。

    “这种问题还有标准答案？”

    从来没有经历过中国女性腥风血雨考验的墨西哥中年男人何塞此时一定非常不解。他停下了摇晃，在跳板上站住，半转过身子，充满困惑地看着于小春。

    谁知道何塞一没有防备，妮娜就从斜刺里冲他丢出一只黑物。他侧身勉强躲过，黑物擦着他的胸毛，掉入水中。是妮娜的女式拖鞋！但这一躲闪，何塞自己也失去了平衡，挣扎了两下，仰天跌进游泳池！

    呛了好几口水的何塞挣扎着在池底站稳，见岸上的妮娜和于小春笑得乐不可支，气不打一处来：“干嘛丢我？！”

    “让你加深印象啊，好好把标准答案记牢。”

    “记牢了——那也用不着下水吧！”

    “下水是为了让你理论加实践，早点学会救老婆和老妈的必要技能…”

    “那也用不着你来教！”何塞好不生气。困在泳池里无处发泄的他，正好瞥见水面上漂着的妮娜的塑料拖鞋，他一把抓住，冲着她带着水又丢了回去！

    被水花波及到的妮娜和于小春一声惨叫。惨叫声终于吸引到刚才一直游离于话题外的杨一鸣，他搁下捧在手里的手机，面色严肃地巡视了三个人一圈，最后提了个问题：

    “如果库里来找我们，我们‘救’他吗？”

    3/

    杨一鸣放下的手机屏幕上，没有萌神库里和其他三巨头的金州勇士队，刚刚在主场被步行者翻盘。全队下半场仅得到可怜的33分，其中大扭转发生的第四节仅有11分。

    “库里，是个子矮矮，投篮特准的那个库里吗？”

    看来库里是少数妮娜也能分辨的篮球运动员，杨一鸣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当然帮了。来的便是客，也没看你们拒绝其他NBA球队的球员啊。我适当地控制我的疗效，像我们一开始合作的时候约定的，别搞得太神奇了，不就好了？再说了，库里是不是很有钱——我都认识的球员，他一定特别有钱吧？！”

    “嗯嗯。”于小春兴奋地使劲点了两下头。

    “那就更加要救人于水火啦。巨富的客户不做，我们还算不算一个商业机构了…”

    “不对不对，我觉得这个问题没那么简单——”妮娜话音未落，泳池里的何塞就抢白过去。他一边步履蹒跚地在水里往岸边走，一边气冲冲地说道：“我觉得库里这个问题是不是和刚才你们问我的事情，性质还有点像啊？”

    “性质还能有点像？库里是你妈，还是你女朋友啊？”被打断的妮娜显然不太高兴，针锋相对地反击说。

    “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说。‘救’库里，和‘不救’库里，是不是就像刚才问题里的妈和女朋友。你选其中一个，另外一个总归都不太高兴。库里这事也是一样，他现在刚复出又受伤，虽然说如果我们能帮助他快速恢复，接下来马上面临季后赛，他一定会真金白银地好好酬劳我们一番；但如果他的伤愈帮助勇士队又提升了竞争力，在季后赛给火箭队制造麻烦甚至自己卫冕总冠军，那似乎球队又该不高兴了。总之名和利，只能选一个，就看取哪个舍哪个了——小春，你说我分析得对不对？”

    众人的目光又投向于小春。他是杨一鸣的经纪人，又是大家公认的军师，这个问题征求他的意见，倒确实妥帖合适。

    “我觉得…何塞说的确实有道理。让妮娜帮助库里早日康复，肯定能为我们的生意挣到一大笔钱；但本来勇士队没了他，火箭季后赛的机会就会大增。这两者看上去确实难以取舍…”

    “我就说嘛！”

    于小春站起身，也不回应何塞，只自顾自地走到丢飞的拖鞋旁，捡起来甩了两下，把水甩掉。又走到躺在躺椅上的妮娜身边，把拖鞋轻轻套在她裸露的一只脚上。

    妮娜冲于小春莞尔一笑，像猜透了他的心思，说道，“但你想说‘但是’？”

    “没错。但是我想，虽然两件事看上去难以抉择，但我们还是努力辨别轻重的。一笔丰厚的治疗服务费，和千载难逢的火箭队夺冠机会相比，还是有点微不足道：未来我们还可以挣很多球员的钱，但夺取总冠军的良机，很多人一生都碰不上一回。就算火箭现在的好机会，绝大一部分是建立在勇士阵容的伤停上，但竞技体育就是这么残酷，我不相信如果哈登或者保罗受伤，在季后赛遇到勇士的时候他们会自弃一子，把健康的杜兰特或者库里放在板凳上不用。这种时候，每个人除了‘痛打落水狗’，就是祈祷自己别受伤。”

    于小春盯着池里的何塞，何塞回望着于小春，过了半天他才意识到自己就是对方口中提到的“落水狗”，气得怒拍水面。水花四溅，但于小春恰好站在射程之外，丝毫不受影响：

    “所以现在火箭有大好的痛打落水的勇士队的机会，我认为如果为了一笔小钱而放弃的话，绝对是本末倒置。更何况，把总冠军身份只看成‘名’，和‘利’对立，绝对是个伪命题。要是我们真的随队拿到总冠军，那未来能挣多少钱，那是难以估量的！在这件事情上，名就是利！你说对不对，一鸣？”

    众人这才意识到，提出问题的主角杨一鸣，还没有发表一个字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