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红潮
猎户座旋臂是银河系中最靠外的次级旋臂，位于半人马旋臂与英仙座旋臂这两条主旋臂之间。 亿万年来，作为贫瘠荒芜地带的猎户旋臂躲在犄角旮旯，远离银河系中心区域的繁华与纷争，过着鸟不拉屎的平静生活。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条小小旋臂将会继续这么安静下去，直至下一个亿万年，才会有某个幸运的文明冲破技术奇点，探头探脑地走进真正的银河系社交舞台，与那些中高级文明相遇。 地球的人类文明就有这种潜质。 尽管人类残忍暴虐、好战嗜杀、交流方式依靠低效率的语言声波、观念时间流速慢、躯体孱弱不堪、受教育率低下、在绝大多数时候技术进步需要依靠极少数天才推动.... 但，人类是个战争种族，就像某位在伦敦不幸死去的德意志第三帝国少校所说的那样，人类喜欢战争，歼灭战，闪电战，打击战，防卫战。 他们花在战争上的时间，占据了整个文明史的绝大部分；他们花在战争艺术上的精力，远远胜过在艺术上的追求。 如果给予足够的时间与幸运，70亿地球人类说不定真的可以化身战狂，有朝一日能以无可匹敌的姿态，如出栏疯狗一般扫清六合，席卷八荒，让灵长类的荣光照耀银河系。 只可惜，这种可能性却被无情抹杀了。 放眼望去，地球所处的猎户座旋臂，从未像今天这样热闹过。 有无数艘飞船停泊在猎户座旋臂的不同恒星系周边，这些飞船的外貌形状、体型大小各不相同，所透露出来的审美情趣更是千差万别，彼此之间的差异，比人跟老鼠都大。 烟囱形，雪茄形，燧发枪形，鸟形，海胆形，乌龟形、金字塔形，海带形，兽形... 繁多至极的飞船种类，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恨不得没长四只眼睛，将一艘艘宏伟庞大的舰船尽收眼底。 这些飞船隶属于不同的星际国家、文明、星球，有着完全不同的技术发展曲线与文化背景。 繁华至极的商业联邦，蛮荒古朴的原始部落，穷兵黩武的封建军国，神权至上的宗教都城.... 银河系中，几乎所有叫得上名字的中高级文明，都将舰船派了出来。 他们利用各自的引擎技术，跨越了成千上万光年的距离， 其中有些文明的舰船，甚至在星门（星际跃迁通道，即三大帝国设置在各个星区的人造虫洞）的帮助下，几乎横穿了整个银河系。 如果从高空向下俯瞰银河系，就能发现这些密密麻麻的舰船，像是嗅到了糖浆气息的蚂蚁一般，朝着猎户座旋臂的地球包围而来。 舰船们静静地笼罩在恒星的光芒当中，一侧被亮光照亮，一侧被黑暗包围，如同摄影室内静穆伫立着的高挑模特，等待着摄影师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 滴。 银河系公用通讯网络（也就是各个文明之间的公屏聊天系统）刷新了一则红色标注的文字内容。内容的发布者为三大帝国最高委员会。 “屠魔令启动。”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行文字而已。 太阳系外的某片星域，正在与海拉进行对话的的李昂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猛地抬起头，环顾了一圈。 “怎么了？” 被李昂突如其来动作吓了一跳的托尔，有些不安地问道。 李昂没有回答，他沉默着驱动烛龙虚影，从虚空中抽取源源不断的真空零点能，灌输进入双眼。 超出了光速视界的李昂，能看见一些远在光锥之外的东西。 数千光年之外，数不胜数的星际战舰在同一时间开始了恒星蛙跳。 造型各异的舰船们，先从其所栖身的恒星中抽取能量，打开漆黑漩涡状的虫洞，再启动常规引擎，进入虫洞，跃迁到了下一颗恒星附近。 刚刚退出虫洞航道的各文明舰船来不及整修，立刻开始抽取第二颗恒星的能量，利用能量打开第二个虫洞，再次进行跃迁。 这种借助恒星能量、连环打开虫洞、最终完成超远距离进军的军事行为，被称为恒星蛙跳。只有那些银河系中、高级文明才有技术能力完成。 大多数情况下，星际文明之间的互通有无，都会依靠星门，也就是属于三大帝国的星际跃迁通道，来完成。 但是在战时情况下，更加快速、便捷的恒星蛙跳，则成了更好的选择。 因为打开虫洞会消耗巨大能量，让恒星的电磁辐射波长增加——在可见波段，表现为光谱的谱线朝着红端移动，这也被成为红移。 而当舰船们完成蛙跳，行进途中的恒星的光谱也会逐渐恢复原状，不再红移。 单颗恒星的光谱红移效应，只有在先进的天文探测仪器中才能察觉出来，但是当光谱红移的数量，上升到十万、百万， 那么，普普通通的红移，就会转变为更加可怕的东西。 猎户臂旋的外侧，先是骤然亮起一颗红点，很快那颗红点附近的其他恒星也散发出了红光。 红色光点纷纷闪耀，凝成一颗红色水滴，旋即变为一道溪流，很快又变成了一条江河。 最终，它变为了铺天盖地的红色海啸。 由变色恒星所组成的血红浪潮，朝着猎户悬臂的中心涌来，朝着地球涌来，朝着李昂涌来。这种无声无息却又透露着坚决力量的大恐怖，不急不缓，不骄不躁，像是一位盛装打扮的窈窕少女，正迈着轻快的小碎步，朝着舞池中央的舞伴走去。 “这是什么？”烛龙虚影静默注视着红潮，蓦然垂下头颅，朝着海拉淡漠问道。 死亡女神的焦炭身躯骤然绷劲，她感受着那条苍龙身上散发出的可怖威压，感受着那无比真切的死亡威胁，却没有任何恐惧——就算畏惧死亡，也应该是对方才对。 “屠魔令。” 海拉平静说道：“由三大帝国最高委员会签署，针对某一个体、某一文明、某一星球乃至某一星系的屠杀指令。 屠魔令下，没有任何生命能够幸存。 他们来了。”